那边笙箫不竭,温仪却已略感心烦,回身喊来一婢子:“让他们停了吧。”说完对成去非笑道,“偶得闲趣,已弥足贵重,当下我还不敢期望酒杯随波常伴于身。”
温仪笑道:“伯渊请说。”
半闲堂依河而建,四周有清泉茂竹劲松,土山、钓台、曲沼等一样很多,成去非稍稍留意一番,尚未见鹤影,却已闻阵阵鹤鸣。前人说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果然不假。待见到那几只通体洁白,身姿纤长文雅的仙鹤时,成去非便立足而立,冷静看了半日。
“如此佳句,唯如此高洁之物可配。”成去非一笑,举目望了望四周,“大人居于此处宝地,怎会是尘网樊笼?”
想到这,温仪便问道:“为何不把此事托付廷尉?”
寥寥数语,说的温仪心底一惊,脑中转了几圈,想着以成去非的性子,断不是等闲打趣之人,特别现在,乌衣巷的至公子面上还是平常冷酷神采,顿叫温仪心中浮起一丝惑然,又夹带着几分不安。
成去非环顾四下,道:“百闻不如一见,你去请大人出来,就说我也想一睹仙鹤风采。”
成去非目光仍落在那仙鹤上头:“饥不啄腐鼠,渴不饮盗泉,去处有节,可谓君子矣,大人这么钟情于鹤,怕是内里也有自比的意义?”
成去非已信步走动起来,一一扫过这周边景色,微微抬头道:“前人张季鹰有莼鲈之思,大司农如何就不能有白鹤之念?再者,大司农为官几十载,想必早厌倦这此中百寒百暖,乍阴乍阳,实在不能不让人羡慕面前这白鹤,朝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如此陈情,今上自会体恤,箕山之风可得矣。”
成伯渊实在年青,年青到让他们这一众老臣产生错觉:年青人不过想搞些别样气象,总要推陈出新,来标榜他们与老一辈的分歧,但是就在现在,面前的年青人,却让已知天命的温仪真正体味到乌衣巷的至公子身上所带来的无尽寒意,让他俄然间就明白:年青人要的毫不是大要,年青人亦是贪婪的,要的更多,且毫不止步于浅尝辄止罢了。
“伯渊此言差矣,我倒没法同张季鹰那般痛快,只因承蒙天恩,不敢因私交而忘公,至于伯渊所说,待有一日,老朽年老至无用之际,自当着葛巾布袍,临风敞怀,再享幽致。”
“可惜,江左的水,现在不是太清的题目,而是,”成去非把手中余食一下掷尽,这才冷冷续道:“它已是太浑浊,一样也留不住鱼。大人杞人忧天了。”
身后温仪赶到时,见成去非正凝神而视,遂笑着上前道:“高朋来访,有失远迎,伯渊勿怪。”
温仪呆了半晌,事情已畴昔一段光阴,成去非忽将将重提,不能不让人警戒,只点头称是。
凉州与建康, 相去千里,周休将军忽得急病的动静倘日夜兼程地往建康送,起码也需弥月。不等成去远细考虑如何措置, 将军醒来的第一刻, 便强撑着身子,表示成去远一不准让凉州诸将知情, 二不准上呈建康天子。成去远自知凉州要靠骠骑将军主持大局, 好不易略微稳定下来的三角干系,骠骑将军一旦出事,当时势势需求乱。建康那边倘知情, 保不齐有人起别样心机。成去远也清楚本身还未曾到可在边关独当一面之时,但事情却不成制止每况愈下,骠骑将军连续几次于夜间呕血。成去远不敢粗心, 暗里仍给兄长去了封书牍, 说清西北细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