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朝会当日, 氛围中还带着雨的潮湿, 阴风刻骨, 百官聚在司马门前,台阁诸人中则有抬头望天的,看那黑云压城,脑中已勾画即将到来的风雨,遂出奇地沉默。顾曙虞归尘站在一处,也不作声,只听身边群臣相对扳谈,前两日台阁议事,议得人有趣且怠倦,终究也未出定论,顾虞两人夹在四位录尚书事大臣中间甚是难堪,顾曙动辄便要接别人一句“仆射总知台阁诸事,此事就没有一点观点?”,而虞归尘一样要目睹着父亲同好友深藏不露连绵盘曲的比武。两人的处境虽稍显分歧,表情却多有类似,而两人目光绝顶的成去非,在微醺的天气中,神情不清,但不必细究,至公子老是平静无事的。
直到蒲团上高僧妙远道一句“拙僧有话欲问官家。”满朝忽而闭口,天子便道:“请大师发问。”
世人听得倒吸一口寒气,成去非猛不丁倒打一耙,却偏又说的无从回嘴,一时四下鸦雀无声,妙远似也不能再驳,另一高僧净空便接言道:“所谓忠,乃事君以尽命,所谓孝,乃奉亲竭其诚,史载多有法师帮助过圣天子,而我佛祖亦曾担棺安葬其父王,这莫非不是和尚尽忠孝之事?本日之沙门,也可在冬夏修道,春秋归家奉侍双亲,而沙门不敬王者,非一日有之,乃我朝常例,怎就得出沙门不忠于王者之论?本日来此的高僧,皆为各大寺方丈,无一不以忠我圣天子为先,还请大人慎言之,我世人并不肯担此恶名。”
无需等候太久,有司未几时奉告百官,本日朝会不在东堂,改成太极殿。如此行动,自惹人猜想,不过百官入殿后,天子便先抛出了成去非私家奏呈,内侍得了表示后,方翻开来读,如此开宗明义,不出两句,已让人听出端倪,是以读至“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之际,违妃耦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无逾此道。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成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纪极,皆云构藻饰,僭拟宫居”陈述短长之际,底下已经骚动起来,一面摆布相议,一面不忘悄悄打量着成去非,而坐上天子没有涓滴的情感可言,有司提示多次,群臣仍然按捺不住心中荡漾,一张张嘴焉能作罢。奇特之处在于,内侍话音既了,殿上反倒温馨下来,天子扫将一眼,众官百态,皆在面前,同之前括检寺院时的鸡飞狗跳,可谓天壤之别。天子等了半晌,终有人欲要出列,却也只是摆手禁止,转而叮咛近侍:
二十七这日朝会之前, 十三州撤除边疆之地,已有过半的大州上报了勘检成果,数字上自无扬州要地那般邃密,遣去监督的处置们返来奏事, 只云大面上皆登记清楚, 弦外之音定是有漏网之鱼,天子也不再斤斤计算,重中之重在于江左。成去非的奏呈直递到御前时,英奴细细看完,待到末端,见那署名处唯有成去非张蕴两人,国朝自行录尚书事制来,除却一人独揽录尚书事大权时, 可一人定夺。参录尚书过后, 有几人,便要在所录文书上一一署名,按职位凹凸排序。现在首缺大司徒, 尾少侍中, 即便天子,也是没法批红。遂把折子先安排一边, 不消想,也知几位重臣连带着一众尚书曹郎在台阁里定不知吵议了几次。
这边虞归尘侧首低声对成去非道:“今上引高僧定为激辩而来。”成去非不语,也只是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