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 凤凰五年仲冬朔当日, 中枢终下敕令:十三州内一概禁私养沙门,违令者斩;除建康留三寺,每寺可留百十和尚,上等州治留两寺,每寺可留五十和尚,各郡县留一寺,每寺可留二十和尚,其他人等皆令出家, 尤以无牒者, 有亏奉诫者为先,另,可倡说义理者、山居养志不营流俗者、年龄已高专苦衷佛者及庐山诸寺不在裁汰之列;其他寺庙一概摧毁;统统废寺铜像、钟磬悉交盐铁使销熔铸钱入库, 铁器交本州铸为耕具分发与民。
待成去非乘车回了乌衣巷,换了衣裳,便往琬宁这来了。琬宁克日在学画,此时笔墨摆了一大案,听外头传报,忙搁笔出来相迎,敛裾施礼道:“妾给至公子存候。”她只觉面前人是携着冷风出去的,面上一阵紧,见成去非含笑点头,遂抬目高低看了看他,柔声问道:“至公子自宫里来?可感觉冷?用过饭了么?”成去非笑道:“我要答你哪一句,不带你如此问话的。”琬宁面上一红,叉动手不出声了。
“并州虽说是今岁经了这么一场大难,却不见他来要钱,也是可贵了。”顾曙笑道,一旁尚书郎接道,“大人这么一说,还真是,并州那边听闻开荒垦边,规复得可够快。”两人闲话一番,成去非却不插话,见散值时候到了,外头又霜风砭骨,遂只道诸位辛苦,世人各自归家不提。
半个时候后,听得外头铁马作响,风势骤大,黄裳才领命将成去非迎出去,留意到他唇色已有些发白,且肩头不知怎的落了片残叶,遂上前扬手悄悄替他拂去低声道:“老奴僭越了。”
“罢了,这份殷勤,也是你替天家给他们的,让成去非出去,”太后掩面遮去个呵欠,随即放下衣袖,又道:“等一等,我如何感觉这个发髻欠都雅,重梳罢。”黄裳恭谨回身道了声“是”。
殿内寂静如许,太后思忖偶然,道:“这件事,你可奉告了天子?”成去非摇首:“臣未曾,臣还是想着,就当没产生的好,那神秀已伏法,殿下的清誉已保,臣不想节外生枝,本日倘不是太后问到此处,臣本筹算永久坦白下去的,还望太后谅解。”
凌晨的朔风卷着寒意,刮过脸面,一阵凉,一阵疼,成去非接到诏旨后,此时已穿戴整齐,恭立在了太后寝宫外。执守的恰是内臣黄裳,见成去非来了,向他道:“天寒地冻,请录公来侧殿相候半晌,太后刚醒。”
成去非摆了摆手,命那两个本帮琬宁忙络的婢子下去,方道:“我不冷的,你这里炭盆可够和缓,夜里冷么?”琬宁害羞笑道:“我也不冷的。”两人遂无声相视一笑,成去非只觉伊人笑靥似花,再加上室内一暖如春,不免有些恍然,脑中天然想着待草长莺飞之际当带她出去共浴春光,囿于高墙深院,总归是无趣的。动机刚动,又思及夏季里去看雪亦有生趣,那里非要比及春日溶溶?琬宁不知他这半日里思路纷飞,偏头问道:“至公子为安在笑?”
“本日恩情哀家是讨不成了,你且先下去吧。”
“这从那边得来的?”太后虽如此发问,可脑中已朝某个方向演义,成去非低声道:“这是殿下的东西,几月前括检所得。”
太后虽知他这番话里真真相掺,却无处可驳,一时心境庞大,半晌不言语,当日成去非在太极殿诸事,她已听闻,现下又被他一番陈词占了先机,内心不甚痛快,半日才说道:
待成去非见礼退出,太后冥想半晌,方睁眼问黄裳:“前次天子提的让王爷国舅他们去禁卫军,可有了下文?”黄裳忙上前道:“有了,老奴听闻前朝虽有些疑义,今上还是升了两人一为左卫将军,一为右卫将军。”太后轻吁长气,道:“你瞧方才成去非那张嘴,”说着心头却浮上一丝疑虑,把罗帕丢给黄裳:“你听这事,像是殿下所为吗?我方才是又惊又气,没来得及细想,他这一走,反倒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