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忘问你的意义,嫁给我,是情愿的罢?”
朱治抬眸看了看公主府那几个大字,冷冷一笑:“倘真是跟殿下有干系,那便也是成府的家事,你可知今上为何不下这道旨意?”
蜿蜒的血迹一向延长至公主府大门阶下,朱治掩面咳了两声,血腥之味在清冽的雪中更加刺鼻,接到长干里有沙门聚众造乱后,他半分也未担搁,快速集结了千余中都官徒隶直朝长干里扑来,却不料那些僧众正野兽般在街上砍杀无辜百姓,朱治惶恐之余,忙命人围上绞杀,终究还是有一撮人逃脱,一起顺着踪迹摸过来,再抬首,入目标竟是赫赫的公主府,朱治不由倒吸一口气寒气,遣人上前摸索,不过横遭白眼,那本就只露一条裂缝的大门又重重阖上。
“说是何事没有?”成去非正问赵器话,身后琬宁抱着氅衣追了出来,见他要走,忙奔上前去,蹙眉替他穿戴好,唇翕动了两下,果然下着雪呢,她毕竟甚么也没说,只抬首望了望他,成去非顺手整了整衣裳,道:“进屋吧,内里冷。”说罢折身同赵器仓猝去了。
因落雪的原因,每本分外阴沉,现在半条长干里,却被火光映成绯红的瀑布,长铺而去,雪花异化着冲天的热浪,一时说不清是寒是暖。
直到琬宁悄悄摇了摇他手臂,咬唇道:“至公子,你奏一曲给我听好不好?”成去非微觉惊奇,只当她女孩子的苦衷难以捉摸,便也不拂她意,低头在她额间轻啄一下,随之借掌力将她扶起,取来古琴火线问:
成去非挥手表示他退下,拿着书牍又进得门来,坐到几案前,甩开细心看了两遍,这些私家函件,刘野彘向来将分寸掌控得恰到好处,很懂话表三分意,冰山只露一角,如此谨慎,成去非非常放心。这已是第二封回函,第一封早于军报送抵成府,中枢对此次边关防戍的胜绩仿佛毫不体贴,成去非唯有亲身去书安抚将士,且将立室各处田庄所得赀财悉数拨送火线,以示犒劳之意。刘谦刘野彘二人早将此事看得非常清楚:并州军被已中枢乃至全部江左理所当然地视作立室私家,中枢当初给成去非军功的封赏尤其不伦不类,既迁骠骑将军,却决计不授开府之权,国朝没有如许的先例。中枢的态度不难体味,他二人也不难体味成去非的处境,手札来往间不免偶泄怨念。
司隶校尉朱治的肩头眉头已落了一层雪花。
风雪渐诱人眼,琬宁心头是说不出的怅惘,呆立了半晌,方回身进屋。
琬宁现在心头漾满了欢乐,和顺地坐到他身侧,望着他浅含笑:“至公子最爱好的哪首曲子?”成去非略一思忖,一面调弦,一面道:“静斋做过一首《江山赋》,你想听么?”琬宁冷静点头,“我听至公子所爱的。”
成去非一张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沉浮不定,手中仍持着马鞭,默了半晌,径直往台阶上走了,朱治见他如此,遂朝部属打了个眼风,当即有两人提剑随后跟了上去。
“录公看这事接下来要如何对付?某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久,琬宁当作去非只是盯着信函,不知在深思些甚么,遂蹑手蹑脚退至外室,无聊玩弄起那九连环来,唯恐扰他静思。
成去非低首投望,琬宁的一双眸子现在亮如晨星,傲视间却还是不堪娇羞,她微微避开他的目光,柔声道:“外头仿佛落雪了,至公子。”成去非笑:“如何,你闻声了?”琬宁再与他碰上目光,入眼的是熟谙的面庞,这张面庞仿佛有了些窜改,却又好似向来没有。他仍然是冷峻的,沉默的,不成探测的,孤寡非常。成去非见她凝睇本身入定了普通,薄唇动了动,却只是无声一笑,未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