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已痉挛,额头盗汗不止,吴冷西木然凝睇着他,如同梦话:
“咣”的一声,英奴将茶碗重重压在几案上,蔑然道:“这物证,大司徒替他师生寻的齐备,一台接着一台的好戏,朕眼睛且都不敷用了。”
翌日三宝在黄裳安排下冒雨出宫将话带到乌衣巷时,吴冷西亦设法通过建康狱小吏来到了建康狱的后墙。
太后应道:“天子莫要太心急,案子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到底是个甚么说法,大司徒一把年纪情愿折腾,随他去吧。”
为臣为民, 最犯讳讳者,莫过于谋逆之罪,是为十恶之首。不幸的是,骠骑将军成去非近连来两事皆与此相干, 京中群情不过是此等事情, 然于各大州郡并不知情,即便知情,也只作江左内哄相看,并无出奇之处。
“子炽,你来了。”水镜悄悄拍了拍吴冷西肩头,“我有话跟你说,你听好了。”
他俄然抬眸望着吴冷西,慈爱笑道:“子炽,复审前便只要这一次机遇,听我的话,教员等着你。”
“教员说,复审前是师哥的良机,他说,他说,他了无遗憾,他无国无家,他无妻无子,他只愿师哥好,师哥的道何其孤傲,他不肯师哥因他受缠累,他要为师哥做最后一事。他最后还说,师哥是万里长城,统统皆可待,”吴冷西痴痴自语般好久,眼泪忽又狠狠夺眶而出,“教员要我送他走,我不能不承诺,我想好了,师哥,教员死了,我也不会活着,我弑杀教员,禽兽不如,不配再为人身,师哥,你杀了我……”
雷电下的枝干似要裂开,这一瞬,成去非抬起眼睛,面宿天下是黑的,手中的笔早折作两段,他浑然不觉,复又低下头来,眼底还是乌黑一片,是的,他突然失明,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统统才垂垂重入视野,他木木看向面前人,问道:
“伯父喜好老庄吗?”桃符细心想了想,“我很敬慕庄周。”
成去非瞳孔蓦地收缩,吴冷西从未见他如此惊怖目光,心底说不出的绝望,自怀间取出一把匕首来,颤颤捧到他面前,要求道:“师哥,你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
劈面前垂髫小童道出如此一句,成去非明显一怔,指尖轻抚着桃符的发顶,暖和反问道:“你喜读老庄?”桃符慎重点了点头:“我愿如大鹏遨游九天,可得自在。”
吴冷西好半日才认识到教员所言为何,不由跌坐于地,只是点头:“教员勿要悲观,师哥定会救教员出去……”两行清泪滚滚而落,“教员为何存了这般心机?”
吴冷西牵袖擦拭了眼泪,黯然道:“教员请说。”水镜淡淡一笑道:“前几日,有人拿来金龟玉鹤,上面刻有一首‘帝非帝,臣非臣’的儿歌,想必你是晓得这儿歌的,这罪证我始终未认,我晓得另有一道复审,现下尚断不结案,不过你也清楚,这等罪证最能害人,是以,我想你为做一件事。”吴冷西听得面无赤色,怔怔望着水镜,低喃问道:“教员要门生做甚么?”
两人一言一语,皆一一落入旁侧黄裳耳中,听得他面上垂垂发白,直到天子离了太后这里,他奉养太后安设,方抽身赶回监栏院,喊来最亲信的弟子三宝,三宝常日只做打扫琐事,正因如此,行起事来反倒不招人眼目,黄裳慎重叮咛道:
成去非不等他说完,已扬手重重批在他面上,吴冷西脑中嗡得一响,就势今后仰去,嘴巴鲜血直流,却复又扑上来,跪在成去非面前,大声哭道:“师哥,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