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曙道：“当初大将军但是亲眼开棺，”他嘴角垂垂凝成蔑然的笑意，只神情还是那般淡然高雅，“不过，太傅幸有几个好儿子将钟山一事筹划得至纤至悉，他成去非却没有，”说到这，他笑意更重，“不管如何，你我都不得不承认，至公子确可谓不世出之人，即便如此，单就一点，他无子嗣，就是真正的孤寡之人，上天看来也并非真的厚爱此人，细想此人也并无可羡慕处。”
缓缓夜风吹得主仆两人面上清爽，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而人事老是能够细细策划的，民气也老是望风而动的，顾曙立足，目光仍锁在成府方向，一笑有如自语：
而乌衣巷另一座府邸中年青的仆人，温馨面庞下，是一颗并不温馨的心。年青的乌衣后辈明白，早于遣出暗害的刺客时，便已是一种覆水难收，木要成舟，翩跹的候鸟要迁徙，淡薄的日头要坠入西山，此人间的各种，本就是如此，他的弓已满，箭便不能落空。
一个婢子泣道：“四儿姊姊, 这个时候贺娘子是否要到跟前去？”
丁壶心底冷静反复了他那一句，也是慨然，成去非膝下无儿无女，四姓后辈里春秋高低者，除却他，再无第二人，正漫不经心想着，忽听顾曙道：“如许也好，仿佛传奇，届时盖棺定论，无父无君，无妻无子，唯‘权臣’耳，他这平生还真是美满。”
顾曙一笑踱步出了园子，桐间露落，柳下风来，他朝成府方向望了望，叹道：“现在，当是立室为至公子招魂之时。魂兮返来，君无上天些，君无下此幽都些……”一时心有所慨，却没有转头往前缓行接上方才的话头：
“公子同荆州这是各得所愿？但公子也曾说过，这天下不当是如许，处所各自为政，如荆州、如幽州、如徐州，自祖天子末年伊始，皆尾大不掉，中枢对其的节制力向来颠簸不定，倘这一事成，荆州得如此之利，其他藩镇照猫画虎，岂不是江左之患？岂不是中枢之患？”
自此她便真的也如莲花般，闭合甜睡于一方床榻大小的六合间，只留一脉气味。
四儿抹了抹泪，旁观几眼四周, 统统皆了然得不能再了然, 别过甚去，垂下视线低低道：“贺娘子请节哀。”说着朝火线望了望，叮咛身边婢子道：“你们几人顾问好娘子, 我去看看。”
凤凰六年七月十五，中元节戌时三刻，骠骑将军成去非身染重疫兼遇刺重伤不治而亡的动静已走出乌衣巷，时人所受震惊绝非言语可描述，固然自成去非抱病以来，似有似无的各种臆想便一早存在：乌衣巷的至公子也非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然当作去非的死讯真的流出，时人的骇然中再得空顾及半分先前的猜想，徒剩骇然罢了。
一行人相互见过礼，虞仲素满面凝重，沉声道：“于情于理，我们几家，都应先至慰劳，去之年纪尚轻，很多事怕对付不来，”他抬头瞧了瞧成府那已换上的两盏明白灯笼正在风中摇摆不定，幽幽感喟，“也再见伯渊最后一眼罢。”
丁壶不解道：“荆州莫非不是一向如此？”
月缓缓爬了上来，顾曙在换好衣裳后，施施然往成府方向行去，直到借长灯瞧见熟谙的身影表面，方调适好神采，风掸动着他的宽服大袖，极佳地粉饰住了那颗将将要悸动起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