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来一去间,竟也能说上半日的闲话,等出来时,琬宁微觉困乏,抬头看那抹新月不知何时已悄悄隐去,远处天幕上只剩几粒大星,隔着银河相望,仿佛浑不知彻夜人们将不管欢笑、不管悲情皆依托于其身,日月果然如跳丸,琬宁这才忽记起本身亦是双十韶华了。
便是凡人不懂马的门道,也能看出“燕山雪”确不凡,神清骨俊,煞是夺目。琬宁见它鼻间的那一点白,蓦地想起甚么,悄声问道:“这是不是至公子那匹燕山雪?”她本欲伸脱手来摸一摸它那绸缎般的脖颈,念及府里传言至公子的坐骑是匹烈马,生人摸不得,手便滞在半空,刚欲收回,成去非已悄悄覆上她的手,引她朝燕山雪探去。
不必细算,她记得非常清楚,上一回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他归家一次,却复又仓促拜别,公府里当真如此繁冗?琬宁不无猎奇,在秋千上荡了半日,将那项目衡量来衡量去,终拿定了主张,悄悄换上了几载前穿过的那套衣裳,虽小了些,却也还姑息得畴昔,四儿见她如此打扮,奇道:“娘子这是要做甚么?”
琬宁埋首于他胸前:“我不要回橘园。”
“胡芹沫加香醋,清爽利落,你尝尝看。”
琬宁持这卷饼模样的东西细心辨了辨,又看看那碗中调味汁,问道:“这便是胡饭?飘韲又是甚么?”
“至公子,您看那些人在做甚么?”琬宁视野中当真呈现一众带斗笠的,正于不远处繁忙,成去非定神看了两眼,那一处是新辟出的菱角田,时令阃值播种,遂道:“他们是在种菱角。”
成去非含混应了一声,托住她脖颈不住轻吻,将她余下的情义悉数堵在唇畔。他身材上的窜改成她所熟知,现在也悉数化作密匝的柔情,如蜜饧似的融在流波的心间。他的双手渐次紧紧桎梏着她于身下,沙哑着声音道:
等回了司马府,琬宁仓促洗漱便先安设,她不肯要那一床新的,只藏于他常日用的床褥间悄悄嗅着,半掩着面,身子陷在他素带的一股清清冷凉的气味中,竟入眠得极快。不知过了多久,模糊有人贴上身来,她便展转醒了,知是成去非,含混间攀上他面庞,和顺呢喃不已:“至公子……”
“我也不过昔日来勘察水利时多问两句罢了。”成去非看她唇角微翘,不觉间已是日落一方,六合间皆明显朗朗的表面,余晖给她唇角亦渡上一层金色,好似那敬爱小巧的红菱,这个模样,他是记得的,便是这个模样,如有所怯,如有所喜,无语如语,他看得心中一动,半晌火线问道:
成去非领她径直上了一家酒馆,拣临窗的位置坐了,便有跑堂来殷勤探听点何酒菜,琬宁见此人高鼻深目,明显外族模样,却一口谙练的建康官话,不由多打量了两眼。成去非却也不过问她,只叮咛道:“一份跳丸,一份胡炮肉,一份羌煮,两份胡饭。”
琬宁在内里听得满脸羞红,不免有些悔怨本身鲁莽。赵器则微觉惊奇,觉得琬宁有要紧的事,遂立在帘幕旁侧道:
等两人仍换了马来到长干里,一丸鹅蛋似的月,已被纤柔的云丝簇拥上了一碧的遥天,但长干里门门火炽,户户灯明,统统皆被照得纤毫毕现,仿如白天,早掩去了那抹平淡月色。
“至公子不是夙来不在乎饮食么?怎还将长干里好吃的处所找得如许清?”琬宁抿嘴一笑,成去非顺着她的话笑道:“是了,我就合该一箪一瓢,黄齑白饭,本日承蒙小娘子的恩,才得以食火线丈。不过,钱还是从我薪俸出,这一顿过了,我可真要稀汤寡水度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