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那几个，也都算美人了，今上身边的那两个司帐早该打发了。”
太后终缓缓点头，这才问：“本日不该你当值，如何来了？”
内心却只剩看不见底的寒意，加九锡的日子太常寺已制定--来年阳春三月，恰是好日子，这世上的事大略都是如此？甲之熊掌，乙之 pi 霜。
小寺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仍拿不准主张，七上八下得早颤抖着出了一身汗。黄裳见状，掏了帕子亲身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声音里尽是不忍：“不幸的孩子，这还没如何的呢，顿时腊月的天了，还能出这么一身汗。叫你亲娘晓得，该心疼死了……”
“哎，”黄裳忽起家，踱步往菊丛中走去，指着那几株开得畅旺的：“叫你看着剪两枝便可，偏就这么实心眼，剪秃了太后看甚么？”小寺人吓得唯唯诺诺立即赔罪，黄裳叹口气，刚回身，就闻声一阵私语：
太后那边是决然不能瞒的，可这事还得先奉告一人，黄裳半倚在榻上，侧耳听着窗外的风声，波浪似的。面前竟莫名闪现嘉平初年的风景来，他二十岁才净身入宫，跪过雪地，挨过板子……仿佛几十年前的皮肉之苦，到现在还跳着疼，一晃这么些年竟过来了。
想到此，太后一阵酸楚难耐，眼圈垂垂泛红，黄裳见状内心已明白七八分，只拱手施礼：“老奴说给您听，只是让太后内心有个底，万不能是以伤了身子。”
进了乾元殿，由黄门监引领着，穿过几道回廊，远远瞥见一处亭子四周已挂了鲛绡，如烟似雾的一片。两人谈笑着入亭，案几上熏着香，皋兰透过鲛绡往外看去，几近透明，面前即怒放着丛丛秋菊，隔了这层纱，自有如梦似幻的美态。
“建康这几年冷，想必河朔更是如此。”帐内虽暖意融融，太后还是下认识地敛了敛衣衿。
“前人说燕赵多慷慨之士，脾气怕跟这气候也相干的。”太后如有所思，目之所及，看到那怒放的菊，蓦地想起一件事来，遂叮咛黄裳：“我记得先帝的那几个秀士里头，有一个特别爱好菊花的？”
太后神采一松，轻叹一声：“你这么一说，倒让民气里难受，哀家封贵嫔那年，你就到跟前服侍了，这宫里人换了几茬，你还在跟前也是不轻易。”
想到这，那十余人的名字不由在心底过了一遍。
“行了，我还没活到祖宗的份上呢，折煞我了，说吧！”
“不必拘礼，比来哀家斋戒清修，有些日子没见你二人，正赶上园子里的菊花开得好，我们母子也好叙叙话。”太后天然晓得前朝大将军加九锡一事，却杜口不提。
“难为她才十七岁，竟肯主动去替先帝守陵，你打发人给她拣好的送去，她若喜好，开春就给种上几株也是行的。”太后缓缓说着，黄裳马上笑得分外伸展：“太后真是菩萨心肠，连这都能想到，等您赏完了花，老奴就动手去办。”
正说着，腰上一紧，皋兰浑身光滑腻的，笑着推开他：“今上快些吧，”话未说完，外头黄裳已来传太后懿旨，请帝后畴昔赏菊。
内里不知何时变的天，灰彼苍色携裹着冷风，黄裳抬头看了一眼，“又变天了……”他双手交插起来，渐渐朝回走去。
英奴欣然应允，两人也不乘御撵，只信步而去。
“老奴罪恶了，让太后您听了不舒心。”黄裳端了茶水奉上去，又给一旁的香炉添了碳，太后在一旁打量他，五十余岁的人，竟已是满头华发，身板却仍挺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