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独剩他俩人,成去非跪坐在四儿方才用的蒲垫上,这才悄悄打量起榻上人:她仍蹙着眉,面带病容,仿佛那一日的痛苦还是吞噬其身,让她现在在睡梦中仍不能全然败坏下来。
他特地牵她那只受伤的左手,垂下了眼眸,青丝讳饰间琬宁看不清他神采,只听他低语道:“是我暴殄天物,酿下大错,让阮女人蒙不白之冤,成去非唯割发代首罢了。”
“身材发肤,受之父母,不成毁伤,您还要做甚么呢?我的命,始终都在您手中,如何死,只在于您一念之间。倘真想杀我,请,”琬宁声音突然颤了起来,眸中暴露成去非熟谙的哀伤:
正兀自煎熬,却见他又折身而返,只是手中多了把剪刀,恰是当日她刺伤他那把,想必他是留意了,从花架那取过来的。
她并无讽刺挖苦之意,只说得平常,他终还是再能看到她秋水般的眼眸,荡着清净水波,却毫不是在涤洗他不成宽恕的弊端。
连续几日, 琬宁卧在床上,支离瘦骨, 褥间受着那灼灼之痛, 因夏季的原因,伤好的慢, 神思乍醒乍倦,得半晌腐败时,已是百念俱灰。
不是散花天女, 无由参维摩病里之禅,还须劝酒文君,始能疗司马渴中之疾,这世上的事,反之亦然。
琬宁摊开手心,望着那缕青丝,渐渐捂住了唇,肩头按捺不住地颤栗了起来……
“是,女人,你想要甚么, 奉告奴婢。”四儿鼻间酸楚,伏在她身侧替她掖着被角, 自罹祸起, 连着数日琬宁滴水未进,明显身上那伤定能疼得教人嗟叹,四儿为其上药时髦且不忍直视,却见她一声不吭, 只把被子硬生生咬烂了。
氛围仿佛便就此僵冷呆滞,她仍在甜睡,天涯之间,仿佛隔雾。
待成去非来时,已是后半夜,外室空无一人,唯烛火嗤嗤燃着,案几上的食点仿佛也未曾有人动过,自有说不出的寥落。
“知我罪我,唯其春秋。”
语之荏弱,其辞也坚,琬宁说完潸然泪下,痴痴望着本身受伤的那只手,脸上的泪如断线的珠子:
幸亏这几日,能吃些坚固粥汤,却也进的未几。四儿终听她说出这些天来头一句话, 心中既喜且悲, 不知如何安抚才好。
成去非自有发觉,一时心头惘惘,收住了手。
贰心底充满着一股股狂躁的愧意,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她那眼神剜了一遍,声音便惨白如死,压抑到深渊最底:“当日你为何不肯说出真相,我,我从未如此亏欠别人,亦从未铸这般大错,琬宁……”
“我本不信的,现在,倒觉平常。”
眼角不觉又溢出两滴泪来,成去非听言手指微微曲了一下,凝眉问她:“你本不信甚么?”
“再过几日,便是家父祭日,亦是阮女人的悲伤时候,还请你尽力加餐饭,勿过分悲哀,我犯的错,恐只能做到这一步,你大可爱我。”
“统统罪恶,尽在我一身,我不该疑你怀清履洁,以礼矜持。错既已铸,便无可挽回,不能不怨,我本日来,不是为得你谅解,只为我当日所犯错误,仅此罢了。”
“请勿再热诚,刑不上大夫,为其近乎君,且以是养廉耻也,故士可杀不成辱。我虽是女子,且看在阮氏终是儒学世家的份上,成全些脸面,我定当感激公子。”
字字从肺腑中流出,这声音惭愧、煎熬,却也暗有多少覆水难收的刻毒,于他,是百味陈杂,而琬宁并未曾闻声,他喉底忽烟熏火燎竟再也说不出一字来,颀长萧疏的影子垂下来,孑但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