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声地对视着，那画面，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出震惊民气的温情和哀痛。
她想听的，底子不是这一句啊。但是，这些年，卞应宗常常面对她，不管多么深切的情感涌到喉头，最后说出口的都是这一句。
沈素玲感喟：“你如何总说这一句？”
“爸！”
“过来。”卞应宗衰弱地扯了扯唇角。
病床上的卞应宗已经衰弱地几近开不了口，他阖了下眼。
哀痛的氛围，充满着全部病房。
“应宗，应宗。”沈素玲和顺地唤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她死力扬着笑容，“你别怕，别怕啊。”
这是卞应宗的临终嘱托，也是卞应宗平生的写照。
“还记得《长生殿》吗？”卞应宗问。
“阿玲。”
“阿玲，这些年……辛苦你了。”卞应宗说。
“爸，你放心。”
沈素玲：“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为比翼鸟……”
“爸……”
“守……守住云和……守住京剧……守住你们本身的本心……”
佟冉和卞廷川扑畴昔。
“阿玲啊，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今后……今后孩子们还得靠你照看，还得辛苦你……”
佟冉和卞廷川双双跪倒在地上……
佟冉与卞廷川觉得卞应宗是让他们伸手，他们一齐将手覆畴昔，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徒弟！”
沈素玲：“三郎他道出了改过之意，君王的率真令人迷，梨花几度顶风泣，却看枝迁根未移，今后后破镜成圆璧，叹我残春有凭依……”
“廷川，小冉，守……”
他去了，他听着最爱的人唱着最爱的京剧去了。
“唱，再唱一次！”沈素玲哽咽着，“我陪你！”
佟冉和卞廷川泪眼茫茫，不住地点头。
“徒弟！”
沈素玲附耳到他唇边，他悄悄在沈素玲耳边不知说了句甚么，沈素玲眼底的泪瞬息间如雨而下。
佟冉与卞廷川同时开口。
卞应宗又阖了一下眼，然后死力展开。
“嗯？”
沈素玲不语，只是痴痴望着他。
“爸！”
沈素玲点头：“你放心，放心。”
那是卞应宗和沈素玲年青经常常登台合唱的京剧曲目，那是他们最美最难以健忘的一段回想。
“阿玲。”
“你附耳过来。”
“徒弟……”
“玉环倾城又倾国，孤王难舍又难离……”卞应宗的声音低下去，“懊悔眼观堕泪眼，断肠妻是我爱妻，双星在上复盟誓，神灵鉴我李隆基，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在。”
“那你……你想听哪一句？”
俄然，卞应宗转头，将目光落在佟冉和卞廷川身上。佟冉和卞廷川见状，忙走到卞应宗的床头。
“我在，我在。”
卞应宗笑了一下，说完这些话，他仿佛倦极了，仿佛下一秒就想睡畴昔。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满身力量开起唱腔：“长生殿前七月七，半夜无人私语时，好一似那荡子惭愧归故里，昔日荒唐你莫再提，你我的情缘谁能比，两心之间有灵犀……”
佟冉与卞廷川到的时候，沈素玲已经屈膝跪在了卞应宗的床头，她扬动手臂，悄悄地抚摩着卞应宗惨白的脸颊。
佟冉和卞廷川在旁看着，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记得，当然记得。”
“徒弟，你放心。”
“真想和你再唱一次《长生殿》。”
她几度哽咽，反复的那句“在天愿为比翼鸟”唱得迟缓而绵长，但病床上的人，再也没有开口去接那句“在地愿为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