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严监生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再不转头。诸亲六眷都来问候。五个侄子穿越的过来陪郎中弄药。到中秋已后,医家都不下药了。把管庄的家人都从乡里叫了上来。病重得连续三天不能说话。晚间挤了一屋的人,桌上点着一盏灯。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不倒一声的,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大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你莫不是另有两个亲人未曾见面?”他就把头摇了两三摇。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莫不是另有两笔银子在那边,未曾叮咛明白?”他把两眼睁的的溜圆,把头又狠狠摇了几摇,更加指得紧了。奶妈抱着哥子插口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不在跟前,故此记念。”他听了这话,把眼闭着点头,那手只是指着不动。赵氏仓猝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要我晓得你的意义!”只因这一句话,有分教:
一晚,赵氏出去了一会,不见出去。王氏问丫环道:“赵家的那去了?”丫环道:“新娘每夜摆个香桌在天井里哭求六合,他仍要替奶奶,保佑奶奶就好。彻夜瞥见奶奶病重,以是早些出去拜求。”王氏听了,似信不信。次日晚间,赵氏又哭着讲这些话。王氏道:“何不向你爷说,明日我若死了,就把你扶正做个填房?”赵氏忙叫请爷出去,把奶奶的话说了。严致和听不得这一声,连三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朝晨就要请二位舅爷说定此事,才有根据。”王氏摇手道:“这个也随你们如何做去。”
不知赵氏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化。
第三日成服,赵氏定要披麻带孝,两位舅爷决然不肯,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现在是姊妹了,妹子替姐姐只带一年孝,穿粗布孝衫,用白布孝箍。”议礼已定,报出丧去。自此,修斋、理7、开丧、出殡,用了四五千两银子,闹了半年,不必细说。赵氏感激两位舅爷入于骨髓,田上收了新米,每家两石,腌冬菜每家也是两石,火腿每家四只,鸡、鸭、小菜不算。
严监生听着他说,桌子底下一个猫就扒在他腿上,严监生一靴头子踢开了。那猫吓的跑到里房内去,跑上床头,只听得一声大响,床头上掉下一个东西来,把地板上的酒坛子都打碎了。拿烛去看,本来那瘟猫把床顶上的板跳蹋一块,上面吊下一个大篾篓子来。近前看时,只见一地黑枣子拌在酒里,篾篓横睡着。两小我才扳过来。枣子底下,一封一封,桑皮纸包着。翻开看时,共五百两银子。严监生叹道:“我说他的银子那边就肯用完了!像这都是积年堆积的,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来用的。现在他往那边去了!”一回哭着,叫人扫了地,把阿谁干枣子装了一盘,同赵氏放在灵前桌上,伏着灵床子,又哭了一场。是以,新年不出去拜节,在家哽哽咽咽,不时抽泣,精力倒置,恍忽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