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富来到省会,问着大老爹的下处在高底街。到了寓处门口,只见四个戴红黑帽子的,手里拿着鞭子,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不敢出来。站了一会,瞥见跟大老爹的四斗子出来,才叫他领了他出来。瞥见敞厅上,中间摆着一乘彩轿,彩轿中间竖着一把遮阳,遮阳上贴着“即补县正堂”。四斗子出来请了大老爹出来。头戴纱帽,身穿圆领补服,脚下粉底皂靴。来富上前磕了头,递上手札。大老爹接着看了,道:“我晓得了。我家二相公恭喜,你且在这里服侍。”来富下来,到厨房里,瞥见厨子在那边办席。新人房在楼上,张见摆的红红绿绿的,来富不敢上去。
次早着几个家人小厮满城去报丧。族长严振先领着合族一班人来吊孝,都留着吃酒饭,领了孝布归去。赵氏有个兄弟赵老二在米店里做买卖,侄子赵老夫在银匠店扯银炉,这时也公备个祭礼来上门。僧道挂起长幡,念佛追荐。赵氏领着小儿子,迟早在柩前举哀。伴计、主子、丫环、养娘,大家挂孝。门口一片都是白。
一会摆上酒来,吃着又谈。王德道:“今岁汤父母未曾入帘?”王仁道:“大哥,你不晓得么?因汤父母前次入帘,都取中了些‘陈猫陈腐鼠’的文章,不入时目,以是此次未曾来聘。今科十几位帘官,都是少年进士,专取有才华的文章。”严贡生道:“这倒不然。才华也须是有法例,倘使不照题位,乱写些热烈话,莫非也算有才华不成?就如我这周教员,极是法眼,取在一等前线,都是有法例的熟行,今科少不得还在这几小我内里。”严贡生说此话,因他弟兄两个在周宗师手里都考的是二等。二人听这话,内心明白,不讲考校的事了。酒菜将阑,又谈到前日这一场官事:“汤父母实在起火,多亏介弟看的破,息下来了。”严贡生道:“这是亡弟不济。如果我在家,和汤父母说了,把王小2、黄梦统这两个主子,腿也砍折了!一个乡绅人家,由得百姓如此猖獗!”王仁道:“凡事还是刻薄些好。”严贡生把脸红了一阵,又相互劝了几杯酒。奶妈抱着哥子出来道:“奶奶叫问大老爹,二爷几时开丧?又不知本年山向可利,祖茔里能够葬得,还是要寻地?费大老爹的心,同二位舅爷商讨。”严贡生道:“你向奶奶说,我在家未几时担搁,就要同二相公到省里去周府招亲。你爷的事托在二位舅爷就是。祖茔葬不得,要另寻地,等我返来考虑。”说罢,叫了扰,起家畴昔。二位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