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知县坐堂,审的是三件。第一件,“为活杀父命事”,告状的是个和尚。这和尚因在山中拾柴,瞥见人家放的很多牛,内里有一条牛见这和尚,把两眼睁睁的只望着他。和尚感觉心动,走到那牛跟前,那牛就两眼抛梭的滴下泪来。和尚慌到牛跟前跪下,牛伸出舌头来舐他的头,舐着,那眼泪更加多了。和尚方才晓得是他的父亲转世,因向那人家哭着哀告,恩赐在庵里扶养着。不想被庵里邻居牵去杀了,以是来告状,就带施牛的这小我做干证。向知县取了和尚供词,叫上那邻居来问。邻居道:“小的三四日前,是这和尚牵了这个牛来卖与小的,小的买到手就杀了。和尚昨日又来向小的说,这牛是他父亲变的,要多卖几两银子,前日银子卖少了,要来找价。小的不肯,他就同小的吵起来。小的闻声人说:‘这牛并不是他父亲变的。这和尚积年剃了秃顶,把盐搽在头上,走到放牛地点,见那极肥的牛,他就跪在牛跟前,哄出牛舌头来舐他的头。牛凡是舐着盐,就要淌出眼水来。他就说是他父亲,到那人家哭着求恩赐。恩赐了来,就卖钱用,不是一遭了。’这回又拿这事告小的,求老爷做主!”向知县叫那施牛的人问道:“这牛公然是你施与他家的,未曾要钱?”施牛的道:“小的白送与他,未曾要一个钱。”向知县道:“循环之事,本属迷茫,那有这个事理?况既说父亲转世,不该又卖钱用。这秃奴可爱极了!”即丢下签来,重责二十,赶了出去。
当下两人揪扭出了黄家门,一向来到县门口。遇着县里两个头役,认得牛浦,仓猝上前劝住,问是甚么事。石老鼠就把他小时不成人的事,说骗了卜家女儿,到这里又骗了黄家女儿,又冒名顶替,多少混账事。牛浦道:“他是我们那边驰名的光棍,叫做石老鼠。现在更加老而无耻!客岁走到我家,我不在家里,他冒认是我娘舅,骗饭吃,本年又平空走来问我要银子。那有如许无情在理的事!”几个头役道:“也罢,牛相公。他此人年纪老了,虽不是亲戚,到底是你的一个旧邻居。想是真正没有盘费了。自古道:‘家贫不是贫,路贫贫杀人。’你此时有钱也不平气拿出来给他,我们世人替你垫几百文,送他去罢。”石老鼠还要争,众头役道:“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处所!牛相公就同我老爷相与最好,你一个尊年人,不要讨没脸面,吃了苦去!”石老鼠闻声这话,方才不敢多言了,接着几百钱,谢了世人自去。
话说牛浦招赘在安东黄姓人家,黄家把门面一带三四间屋都与他住,他就在门口贴了一个帖,上写道:“牛布衣代做诗文。”那日早上,正在家里闲坐,只听得有人拍门,开门让了出去,本来是芜湖县的一个旧邻居。此人叫做石老鼠,是个驰名的恶棍,现在却也老了。牛浦见是他来,吓了一跳,只得同他作揖坐下,本身走出来取茶。浑家在屏风后张见,迎着他奉告道:“这就是客岁来的你长房娘舅,本日又来了。”牛浦道:“他那边是我甚么娘舅!”接了茶出来,递与石老鼠吃。石老鼠道:“相公,我闻声你恭喜,又招了亲在这里,甚是对劲!”牛浦道:“好几年未曾会晤老爹,现在在那边发财?”石老鼠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