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葛来官吃了几杯酒,红红的脸,在灯烛影里,擎着那纤纤玉手,尽管劝汤大爷吃酒。大爷道:“我酒是够了,倒用杯茶罢。”葛来官叫那大脚三把螃蟹壳同果碟都收了去,揩了桌子,拿出一把紫沙壶,烹了一壶梅片茶。两人正吃到好处,忽闻声门外嚷成一片。葛来官走出大门,只见那外科周先生红着脸,腆着肚子,在那边嚷大脚三,说他倒了他家一门口的螃蟹壳子。葛来官才待上前和他讲说,被他劈面一顿臭骂道:“你家住的是‘海市蜃楼’,合该把螃蟹壳倒在你门口,为甚么送在我家来,莫非你上头两只眼睛也撑大了?”相互喧华,还是汤家的管家劝了出来。
虎斗龙争,又见战征之事。
那六老爷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个婊子上前叫声:“六老爷!”歪着头,扭着屁股,一只手扯着衣服衿,在六老爷跟前行个礼。那六老爷双手拉着道:“好!我的乖乖姐姐,你一到这里就认得汤六老爷,就是你的造化了。”王义安道:“六老爷说的是。女人们到这里,端赖六老爷照顾。请六老爷坐,拿茶来敬六老爷。”汤六老爷坐在一张板凳上,把两个女人拉着。一边一个,同在板凳上坐着。本身扯开裤脚子,拿出那一双黑油油的肥腿来搭在细女人腿上,把细女人乌黑的手拿过来摸他的黑腿。吃过了茶,拿出一袋子槟榔来,放在嘴里乱嚼,嚼的滓滓渣渣淌出来,满胡子满嘴唇,左边一擦,右边一偎,都偎擦两个女人的脸巴子上。女人们拿出汗巾子来揩,他又夺畴昔擦夹肢窝。
那嫖客出去坐下,王义安就叫他称出几钱银子来,买了一盘子驴肉,一盘子煎鱼,十来筛酒。因汤六老爷是教门人,买了二三十个鸡蛋,煮了出来。点上一个灯挂。六老爷首席,那嫖客对坐,六老爷叫细女人同那嫖客一板凳坐,细女人撒娇撒痴定要同六老爷坐。四人坐定,斟上酒来,六老爷要猜拳,输家吃酒赢家唱。六老爷赢了一拳,本身哑着喉咙唱了一个《寄生草》。便是细女人和那嫖客猜。细女人赢了,六老爷叫斟上酒,听细女人唱。细女人别转脸笑,不肯唱。六老爷拿快子在桌上催着敲,细女人只是笑,不肯唱。六老爷道:“我这脸是帘子做的,要卷上去就卷上去,要放下来就放下来。我要细女人唱一个,偏要你唱!”王义安又走出去帮着催促,细女人只得唱了几句。唱完,王义安道:“王老爷来了。”那巡街的王把总出去,见是汤六老爷,才不言语。婊子磕了头,一同退席吃酒,又添了五六筛。直到四更时分,大老爷府里小狗子拿着“都督府”的灯笼,说:“府里请六爷。”六老爷同王老爷方才去了。嫖客进了房,端水的来要水钱,捞毛的来要费钱。又闹了一会,婊子又通头,洗脸,刷屁股。比及上床,已鸡叫了。
两人回到下处。过了二十多天,贡院前蓝单取进墨浆去,晓得就要发表。过了两日,放出榜来,弟兄两个都没中。坐鄙人处,足足气了七八天。领出落卷来,汤由三本,汤实三本,都三篇未曾看完。两小我伙着痛骂帘官、主考不通。正骂的兴头,贵州衙门的家人到了,递上家书来。两人拆开来看。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次日,叫了一只大船上南京。六老爷也奉上船,归去了。大爷、二爷在船上闲谈着出场的热烈处,二爷道:“本年该是个甚么表题?”大爷道:“我猜没有别的,客岁白叟家在贵州征服了一洞苗子,必然是这个表题。”二爷道:“这表题要在贵州出。”大爷道:“如此,只得求贤、免赋税两个题,其他没有了。”一起说着,就到了南京。管家尤胡子接着,把行李搬到垂钓巷住下。大爷、二爷走进了门,转过二层厅后,一个傍门出来,倒是三间倒坐的河厅,清算的倒也清爽。两人坐定,瞥见河劈面一带河房,也有朱红的雕栏,也有绿油的窗槅,也有斑竹的帘子,内里都下着各处的秀才,在那边哼哼唧唧的念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