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早餐时候,万中书到了秦中书家,只见门口有一箭阔的青墙,中间缩着三号,倒是起花的大门楼。肩舆冲着大门立定,只见大门里粉屏上贴着红纸朱标的“内阁中书”的封条,两旁站着两行雁翅的管家,管家脊背后便是执事上的帽架子,上首还贴着两张“为禁约事”的布告。
高翰林又叫管家去催万老爷,因对施御史道:“这万敝友是浙江一个最有效的人,一笔的好字。二十年前,门生作秀才的时候,在扬州会着他。他当时也是个秀才,他的行动就有些分歧,当时盐务的诸公都不敢骄易他,他比门生在那边更觉的对劲些。自从门生进京后,相互就疏失了。前日他从京师返来,说已由序班授了中书。将来就是秦亲家的同衙门了。”秦中书笑道:“我的同事,为甚要亲翁做东道?明日乞到我家去。”说着,万中书已经到门,传了帖。高翰林拱手立在厅前滴水下,叫管家请轿,开了门。
话说武正字那日回家,正要回拜邓质夫,内里传进一副请柬,说:“翰林院高老爷家请本日去陪客。”武正字对来人说道:“我去回拜了一个客,马上就来,你先答复老爷去罢。”家人道:“家老爷多拜上老爷,请的是浙江一名万老爷,是家老爷畴前拜盟的弟兄。就是请老爷同迟老爷会会,别的就是家老爷亲家秦老爷。”武正字闻声有迟衡山,也就勉强应允了。回拜了邓质夫,相互不相值。午后高府来邀了两次,武正字才去。高翰林接着,会过了。书房里走出施御史、秦中书来,也会过了。才吃着茶,迟衡山也到了。
次日,万中书起来,想道:“我若先去拜秦家,恐怕拉住了,当时不得去拜世人,他们必然就要怪,只说我检有酒吃的人家跑。不如先拜了世人,再去到秦家。”随即写了四副帖子。先拜施御史,御史出来会了,晓得就要到秦中书家吃酒,也未曾款留。随即去拜迟相公,迟衡山家回:“昨晚因补缀学宫的事,连夜出城往句容去了。”只得又拜武相公,武正字家回:“相公昨日未曾回家,来家的时节,再来回拜罢。”
说着,只见高翰林同万中书从亭子里走下来,说道:“客岁在庄濯江家瞥见武先生的《红芍药》诗,现在又是开芍药的时候了。”当下主客六人,漫步了一回,重新到西厅上坐下。管家叫茶上点上一巡攒茶。迟衡山问万中书道:“老先生贵省有个敝友,他是处州人,不知老先生可曾会过?”万中书道:“处州最驰名的,不过是马纯上先生,其他在学的朋友也还认得几个,但不知令友是谁?”迟衡山道:“恰是这马纯上先生。”万中书道:“马二哥是我联盟的弟兄,如何不认得!他现在进京去了。他进了京,必然是就到手的。”武书忙问道:“他至今未曾落第,他为甚么进京?”万中书道:“学道三年任满,保题了他的优行。这一进京,倒是个功名的捷径,以是晓得他就到手的。”
当下秦中书回家,写了五副请柬,差长班送了去请万老爷、施老爷、迟相公、武相公、高老爷。又发了一张传戏的溜子,叫一班戏,次日凌晨服侍。又发了一个谕帖,谕门下总管,叫茶厨服侍,酒菜要面子些。
万中书从门外下了轿,急趋上前,拜揖叙坐,说道:“蒙老先生见召,实不敢当。小弟二十年别怀,也要借尊酒一叙。但不知老先生本日可还另有外客?”高翰林道:“本日并无外客,就是侍御施老先生同敝亲家秦中翰,另有此处两位学中朋友,一名姓武,一名姓迟。现在西厅上坐着哩。”万中书便道:“请会。”管家去请,四位客都过正厅来,会过。施御史道:“高老先生相招作陪老先生。”万中书道:“小弟二十年前,在扬州得见高老先生,当时高老先生还未曾多发,那一段不凡派头,小弟便晓得厥后必是朝廷的柱石。自高老先生发解以后,小弟驰驱四方,却未曾到京师一晤。客岁小弟到京,不料高老先生却又养望在家了。以是昨在扬州几个敝相知处有事,只得绕道来集会一番,天幸又得接老先生同诸位先生的教。”秦中书道:“老先生贵班甚时补得着,出京来倒是为何?”万中书道:“中书的班次,进士是一途,监生是一途。门生是就的办事职衔,将来毕生都脱不得这两个字。要想加到翰林学士,猜想是不能了,迩来以是得缺甚难。”秦中书道:“就了不仕进,这就不如不就了。”万中书丢了这边,便向武正字、迟衡山道:“二位先生高才久屈,将来定是大器晚成的。就是小弟这就任的事,原算不得,始终还要从科甲出身。”迟衡山道:“弟辈碌碌,怎比老先生大才。”武正字道:“高老先生原是老先生联盟。将来自是难兄难弟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