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孟夏时节，黄梅阴雨竟日不断，江下水汽丰沛，一入夜便雾气迷蒙。火把照亮的不过尺寸之地。
江东败绩，徐仪进逼建康城的动静早在两日之前就已送到。为制止摆荡军心，晓得这动静的仅限于几个核心将领。但营中士气降落，却已持续多日。并不但是因为底层兵士间偷偷群情的“萧怀朔是真命之子”的传言，还因为这连缀不断的梅雨。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交战兮，心不怠。”
李斛道，“萧怀朔他也就能躲在城墙背面打攻防，他部下那些南兵在陆上正面对阵，我们一个能打他们三个。此次没了城墙，我看他如何打。”
“决斗？李斛的目标，不是拖住我们，好趁机退回建康吗？”
萧怀朔点头道，“但勾引我速战也是真，恐怕他已在火线安插好了疆场，就等我去闯。当然，若我不去，他就更称心快意了。”他便回身回营，叮咛道，“宰杀牛羊给将士们添饭吧――彻夜，我要点兵。”
李斛熟知兵法，用兵诡诈。他纵使真的减员了，也不成能暴露如许的马脚，除非他别成心图。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交战兮，路冗长。”
纵使没有江东送来的动静，李斛也想要速战持久了。
那战歌中弥漫着的独属于兵士的袍泽之情和恐惧之心敏捷引发共鸣。
李斛道，“中埋伏以后，萧怀朔必然冒死突围，兵力就会合中在谷底，”他撒米作兵，目工夫鸷，“这时我们从坡顶一举压下去――”
和声垂垂会聚起来。无数人用各种口音，各种在调不在调的唱法，唱着同一首战歌词，“披铁甲兮，挎长刀。同敌忾兮，共存亡。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交战兮，心恐惧。”
这日天阴，可贵的没有落雨。早些时候另有迷蒙细雾，但在兵士们点起篝火后，四周细雾散去，氛围很快便澄彻起来。牛羊一头头的分发下去，炙肉的香气跟着木料的炊火袅袅升起。营官、队主们保持着次序，呼喊声此起彼伏。
“这是阳谋。”终究有人提示道，“真要等两日，只怕李斛就带着主力回到建康了。”
亲信精兵越拖希冀不上，李斛只能转而重用一起上招募来的南兵。但这些人多是穷得活不下去的流民和耕户，种地熟行，兵戈倒是内行。一时半会儿练不起来。
他将几案扫空，摊开舆图，顺手拈起一把潮湿的沙土，在那舆图撮沙为山，指划为河。他圈点着此中一处，道，“这里是十里坡……明日我们就在这里设伏。”
“汉人有句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烛火明暖，李斛的眸光却越显深沉阴鸷，“何况，我们杀了多少汉人？萧怀朔的亲信重臣，有多少人的兄侄叔伯死在你们手上，有多少人的母女姐妹还在你们后院儿里？他们会放过你们？”
李斛也不成以去鼓励士气，反而比他们还看上去更不耐烦些，“打完明日这场仗，我们就分炊当。想回江北的，带上金银珠宝归去。不想归去的弟兄，一起留在建康城和我共繁华――只要明日赢了，老子就称帝，到时候弟兄们都是建国功臣。”
这是几百年前后汉人唱的歌。他们唱着这首歌将匈奴单于打得连夜遁逃，勒石燕然山而后班师而归。若不是两年之前那场导致江山剧变却又充满豪情和野心的那场北伐，早就没人会唱这首歌了。
萧怀朔望着李斛虎帐的方向，只见夜空下重重暗影，火光如零散散落在地的虎魄，呆滞不摇。
李斛大笑道，“他若敢分兵，我们恰好各个击破！当然――先杀萧怀朔。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