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音和着舞姿，舞姿又和着箫音，初始风致幽凉，似冷泉脉脉，密林寂寂。忽地，箫音拔高崛起，铿锵激昂，化作金戈铁马，踏破冰河。男人轰然击节，身姿跌宕，行动变得雄峻阳刚，英姿健旺，甩动的广袖、翻滚的袍摆、飞扬的衣带都透出锋芒。
“你说的，来的轻易，去的无痕。”
“石勒――”王子乔微一点头，“王某素未听闻。”
“来和去之间呢？总会留下些甚么。”高倾月伸开手掌，揽向夜空，风从玉石般莹白的指间穿过，“风过无痕，可我的手指触摸获得。子乔你的心虽空，可这箫音落在别人耳里，便不再是空。”
林木森郁，山空夜寂，一处高台隐现峰上。台名“知音”，昔日琴圣钟牙与鬼谷的霓裳羽衣舞传人戚飞燕在高台相逢，今后琴舞合璧，共谱嘉话。
高亢的箫声垂垂低徊，悲惨复反，月光为之黯然。男人舞姿沉郁，盘桓起伏，一如孤鹤折翅，眺望故乡的苇草水塘，收回哀声断鸣。
“我哪来的本心呢？人事于我，不过是来的轻易，去也无痕。”
王子乔步下兰舟，沿着山阶拾级而上。
石勒笑道：“我倒是留意先生好久了。好不轻易，才找到一个和先生独处的机遇。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子乔凝睇着石勒的眼睛，灰黄的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缕野心的火焰。他莞尔一笑，这是小我物，也答应作局上一枚新的棋子？
王子乔解开木桩上的缆绳，踏上小舟，神采安静隧道：“中间跟了我这么久，再不现身，王某可要走了。”
石勒探手握住舟缆，躬身说道，“石勒鄙人，愿为先生驾车驱舟，以效犬马之劳。”他气度不凡，语声竭诚，虽以下人自居，却仪姿萧洒，毫无寒微之态。
王子乔沉默半晌，道：“说闲事吧。燕击浪是佛门请来的帮手？”
能成为王某的棋子，也算是你平生之幸！王子乔淡然回身，再也不屑一顾。
“只是，倾月，你真的筹办好了么？”王子乔幽幽隧道，“你已炼虚合道，几近破裂虚空，长生久视。却要陪我下这一局棋，就不怕事式微亡，粉身碎骨的那一天么？”
一滴冰冷的夜露从竹叶间坠落，落在箫孔上，凝着清冽的光。王子乔放下玉箫，凭栏了望，或许终此平生，他都不能再回域外煞魔的六合。
王子乔一叶轻舟，溯流而上，悄悄驶近城东郊野。
豪笑声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荫翳中走出，拱拱手：“子乔先生真是名不虚传！石勒自问一起蹑手蹑脚，藏匿行迹，不料还是瞒不过先生的法眼。”
他瞧见王子乔似在聆听，赶紧又道：“先生请恕我交浅言深。当今道门架空异己，世家骄奢淫逸，先生空有一身本领，却无豪杰用武之地。”
石勒耸耸肩：“我只是大燕绣衣司的一个知名小卒，来建康当个包探听，混口饭吃，先生没听过并不希奇。”
王子乔沉吟半晌，道：“此可留作背工，先让晋明王与道门硬抗一波再说。”
王子乔点头道：“对方从潘安仁那边是查不出甚么的，我早已做洁净了手尾。至于永宁侯那边，我也安排安妥，断不会有变故。”
“倾月，你晓得的。”王子乔侧过甚，悄悄看着男人表面明朗的侧脸，“这是我的赋性。”
“本日之耻，石勒毕生不忘。”
永宁侯府，琉璃碗底，两滴鲜血缓缓相触，融会在了一起。
石勒安然一笑：“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先生，大丈夫活活着上，岂能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他挺起雄浑的腰背，目光傲视，傲视自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