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狩至心头一紧,这头绿蚺额生小角,头似人面,模糊有化为精怪的迹象。这类将近成精的巨蚺,近乎练气还神,绝非他能对付。他求救地望向王子乔,对方在数尺以外谛视本身,眼神幽深,心机难测。
雷羊鹰再度扑下,四周风雷高文。
不等支狩真缓过气,“哗啦啦――”一阵急雨劈脸盖脸打下来,白鹤的羽毛狼籍卷起,像个醉汉歪歪扭扭,忽快忽慢地往下落。
支狩真伏低身子,紧紧抱住鹤背。上空炸开连续串滚雷,暴雨滂湃而下,疾似密鼓,仿佛一条条白花花的鞭子狠恶抽打。白鹤瞬息湿透,翎羽不住萎缩,打着旋一头栽下去。
白鹤卷成一团湿漉漉的符纸,支狩真只觉身下一空,往下高速坠落。“蓬!”银发蓦地收缩,似毛茸茸的巨伞撑开,随风呼地荡起,落势顿时一缓。
支狩真扶着树干,沉默望向远处。疾风凛冽,暴雨滂湃,白茫茫的六合间仿佛只余一个苦楚的影子。他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恍然惊觉,这里不再是百灵山了。
“虽是气血干枯,倒还能再施一次祝由禁咒术。”支狩真瞧了瞧王子乔,撕掉半截袖子,扔入野草丛,袖上赤色斑斑,触目惊心。一条红头蓝须蜈蚣从草丛忽地窜出,锋利腭牙一口咬住衣袖。
“它也是你我最好的避雨安息之所,随我出来吧。”王子乔携着支狩真,举足向变色蜗踏去。
“请先生救我。”很久,支狩真深深弯下腰,长躬不起。
电闪雷鸣,浊风怒号,乌云像雪层越堆越厚,仿佛要从天空崩泻下来。
“天快黑了,这一带猛兽毒豸甚多,你我先安息一晚。”王子乔洒然一笑,上前扶起支狩真,把蕉伞递到他手里。
随后,王子乔寻了一处背风的岩石,在石底草丛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只褐壳蜗牛。
他伸出纤长如玉的两指,在支狩真脉间一搭,摇点头:“若不经心保养,你活不过一年。”
哪怕他并不晓得,要走多久,如许走下去又到底为了甚么。
八翅金蝉巫灵,藏匿于九天之上,隐遁于九地之下。它没有三足金乌焚尽万物的威烈,也没有六耳猕猴七十二变的神通,更没有九头婴蛇死而重生的韧性。但它遁隐无形,埋没行迹,逃生之术稳居四灵之首。
支狩真眼神顷刻变得断交,攥紧匕首,欲搏存亡。“吱――”在他灵魂核心,金蝉乍动,收回一声清冽婉转的长鸣。
是雷羊鹰!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支狩真沉默有顷,道,“不管是先父、巴狼还是我,都有一死的勇气。”
白鹤向旁疾闪,鹰翅仅差分毫地扫过鹤尾,鹤背一阵摇摆,支狩真身子一歪,赶快揪住鹤羽。“啪嗒啪嗒!”数十滴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白鹤翅膀一颤,短促闲逛,几根淋湿的翅翎发蔫,一点点化成符纸。
“救你?这不在你我的买卖以内。”王子乔安静答道。
冬蝉蛰藏术!
王子乔一样手执发伞,悠然飘零。整齐林木从两人身边不竭掠过,重重密密,郁郁森森,如无数交叠的屋蓬车盖。
“支公子无需粉饰,某晓得你吐血了。”王子乔手执蕉伞走过来,语声如冷雨无情打落,“强成巫灵,你就已经气血大亏。操控血祭巫阵,更是透支本源,雪上加霜。刚才又发挥巫灵之术,满身气血近乎干枯,怕是撑不住了。”
王子乔赞美地看了一眼支狩真,少年形神蕉萃,腰背微颤,语声兀自稳如盘石,任由漫天大雨浇透满身。光是支狩真这份能屈能伸的心性,便值得他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