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半夜里,吴老太君去风毓院看过穆元谋,四更天里才回到柏节堂,至于穆元谋的状况,青松那儿传出来的话,说他非常不好,别说是转动了,连说话都不可了,大夫的意义,有些像偏枯之症。
杜云萝睡得沉,没闻声外头动静,穆连潇警省,听到房门开合之声,便披了衣服起来。
那就做吧。
“阿单,”吴老太君的声音很轻很轻,“姐儿的名字,你记下了吧?给姐儿的东西,你也收好,抓周时要用的金饰、胭脂,我都备了,等姐儿周岁的时候,就交给连潇媳妇……”
何况,吴老太君也不晓得如何开口,如何跟长房、三房交代老侯爷、穆元策和穆元铭的死,不管他们已经晓得了多少,亲口去说,老太君说不出口了。
“安妥了?”老太君的声音哑着,每个字都说得艰巨。
吴老太君实在晓得杜云萝在岭东府衙后院面对过甚么,晓得这也是一抹不能深挖的伤口。
却要谨慎,不能捧坏了。
内心多少有些发憷,这个当口,甚么事儿都不铛铛。
她明白这类感受,她也曾想亲手送走穆元婧,亦明白大义灭亲是甚么滋味。
知己二字,对有知己的人,才是最沉重的。
单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夫人,奴婢昨儿个看二老爷那状况,说句不敬的话,估摸着就这两日,奴婢怕老太君吃不消……”
滂湃大雨下了一夜,暮春季候里,很有些罕见。
一溜儿的素服。
柏节堂里亦是灯火透明。
锦岚缩了缩脖子,道:“看天气,初雪也快了。”
来人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道:“二老爷没了!”
“二叔父过了。”穆连潇哑声道。
底下都是聪明人,撤桌的时候,洪金宝家的就探听好了。
独一的遗憾是,见不到嫡长房有个灵巧可儿的姐儿。
这类阴暗事情,不该赃了穆连潇和杜云萝的手,她老婆子生下来没有教好的后代,她亲身带走,归正她老了,知己的折磨,生命的沉重,躺在棺材板里去地底下渐渐想吧……
比夹着雪的风更渗人。
“祖母身子还好吗?昨儿个如何半夜去了风毓院?”杜云萝退后两步,轻声问单嬷嬷。
杜云萝见地过甄老太爷当年的病情,偏枯,有好起来的,也有一夜之间就没了的,谁都说不准。
出了柏节堂,杜云萝往风毓院方向看了一眼,手指拽紧了大氅领口,有个动机从脑海里划过,并不清楚。
四更天时,韶熙园的门板被捶得噼里啪啦响,沈婆子开了门,声音直颤抖:“做甚么?”
穆连潇和杜云萝带着孩子们正在用早餐。
单嬷嬷放下帘子,长叹道:“劝了别去,必然要去,说是担搁来担搁去,不是她起不来身,就是二老爷不醒。”
而女人,本不如男儿能直面染血的刀子。
屋里烧着地火龙,杜云萝还是有些冷,紧紧偎在穆连潇怀里取暖。
穆连潇摇了点头,叹道:“晓得了。”
入夜时,初雪飘但是至。
他们不是没背过性命,疆场杀敌、手中染血,这并不难,穆家男儿冒死疆场,他们经历太多。
老太君杀过仇敌,她不提旧事,并非是不张扬那些京中闺阁女子眼中的丰功伟绩、巾帼不让须眉,而是她也不肯意去回想一刀子就夺人道命的味道。
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渐渐去想……
对嫡亲动手,毫不是轻飘飘的,它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锦岚一禀,杜云萝的眉头就皱了皱,眼下旁的都不担忧,就怕闻声吴老太君说身子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