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君在床沿坐下,单嬷嬷退出去守了中屋,青松和秋叶一人守房门,一人守在窗外。
“娘老了,”吴老太君笑了,眼底温情如水,“这些年,是你陪着娘走过来的,现在,也扶着娘走鬼域路,娘这把年纪了,没人搀着走不动了……”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你没脸见,你想过我没有?我不把你带走,我又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父亲,见你兄弟?见因为做错事,在被我亲手送下去前吞金的元婧?
一句“求仁得仁”让穆元谋的身子生硬了,他本来只是身材里使不着力量来,软绵绵的,仿佛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而这一刻,是生硬,就像是有一颗颗钉子,把他的骨节都钉在了床板上。
青松关上了房门,走到床边,绞了帕子替穆元谋擦了脸,才垂动手道:“都要四更了,老爷歇一会儿吧,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吴老太君抬手,耐烦又和顺地替穆元谋清算额发,仿若她不是一只脚在棺材里的老妪,躺着的也不是转动不得的中年人,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她还是年青妇人,他还是总角小童。
“我猜你也该醒了,”吴老太君伸手握住了穆元谋的手,她从外头来,手上冰冷,而穆元谋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这会儿感受如何样?身上没甚么劲儿,嘴里,也说不出话来了吧……”
穆元谋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单嬷嬷的目光落在杜云萝的肚子上,道:“夫人是双身子,老太君眼下最挂念的就是您的肚子了,您千万保重,府里的事儿,总有人看着的。”
吴老太君起家,行动盘跚。
秋叶抬手拍门,守夜的婆子骂骂咧咧裹着袄子来问,一听是吴老太君来了,几乎脚下打滑摔坐到地上去。
吴老太君的声音沙哑,穆元谋呜呜想说话,终是吐不出一个字,只眼泪涌出,落在了吴老太君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上。
吴老太君顶着一口气说完,心中闷透了,重重咳嗽起来。
要不是穆连诚重伤而归,要不是蒋玉暖的孩子没有保住,明天的这个结局,的确是他一向在等的。
吴老太君坐起家来,以手做拳,敲了敲硬邦邦的膝盖。
三人走得极慢,沿着庑廊,一起走到风毓院外头时,身上也湿了大半了。
我没有脸见列祖列宗!”
杜云萝顺着吴老太君的意义,唤了秋叶出去梳洗。
青松吹了灯,退出去窝在了矮榻上,阁房里只余穆元谋一人,听着外头的风声雨声。
杜云萝微微点头。
穆连诚瘫了,蒋玉暖还没出小月子,都是只能躺着的命。
单嬷嬷一言不发,服侍老太君穿衣,又扶着白叟下床,出门前,取了一件藏青大氅系上。
婆子连连点头。
穆连慧和父母存了间隙,可事发俄然,她即便要瞒着自个儿的肚子,也必须去练氏跟前了。
可单嬷嬷说得也在理,二房转动不得了,府里另有穆连康和穆连潇,另有三位太太,另有庄珂,杜云萝仗着有身多歇一歇,也不会乱了套。
主仆两人一道出了书房,还是是秋叶打着灯笼,慢吞吞回柏节堂去。
杜云萝回了韶熙园,穆连潇得了信返来,走了一趟风毓院,穆元谋未醒,又去了两趟柏节堂,吴老太君一向睡着。
“二太太醒了,大哭了一场,叫底下人劝着在屋里养着,乡君畴昔服侍了,”单嬷嬷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二老爷还未醒,奴婢听大夫的意义,便是醒了恐怕也不大好。”
直到用了晚餐,穆连潇还是不放心,又去了柏节堂,还是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