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玄执黑后行,落子如飞,二十余手后,慎重了很多,说了一句:“操之行棋别致风趣。”又续下了三十余手,江思玄眉头皱了起来。
座下属马昱、谢万、郗超、竺法汰、竺道潜诸人皆点头称善,魏晋玄风,最喜冲破前人窠臼,拘泥迂执之辈不为世所重。
司马昱、谢万、王蕴这些爱好围棋者跪坐在两位对弈者四周观局,谢万棋力不及侄女谢道韫,扭头悄声问:“阿元,局势如何?”
谢道韫浅笑道:“本日子重辩难更是出色――”
谢道韫看出陈操之行棋公然陌生,之前陈操之都是落子缓慢,很少在前半局就如许几次思虑的,此局至目前陈操之仰仗别致的布局稍占上风,但后半盘恐怕难敌老练的江思玄――
竺道潜是南渡高僧,当年丞相王导、太尉庾亮皆佩服其风德,礼敬周备,一贯隐居于剡溪,新君司马丕特地遣人赴剡溪迎其入京宣讲《大品般若经》,竺道潜或讲佛法、或释老庄,品德学问在建康极受敬佩,司马昱亦常听其说法,极其崇敬,今见竺道潜因陈操之之言而悟佛理,不由欢乐赞叹,环顾堂上诸人,说道:“陈操之通过考核,诸位另有贰言否?”
竺道潜道:“老衲已明此理,悟尚未悟,且回剡山悟去。”便即向会稽王司马昱告别,又单向陈操之见礼,邀陈操之有暇再赴剡溪,陈操之恭敬行礼,承诺再回钱唐必然去拜访深公。
韩康伯、庾蕴俱无言,孙绰孙兴公叹道:“听陈操之此言,但觉昔日所作之玄言诗俱废,正所谓丧所怀来,无所得而返。”
陈尚过来与谢道韫相见,顾恺之更是请谢道韫到顾府一聚,谢道韫天然承诺,又道:“陈兄、长康,你们若去谢府,莫要提及我,我祝氏家世不如谢氏,虽是姻亲,也受轻视,此事子重知悉,你问他便知,有暇我会来顾府相访的。”
谢道韫应道:“便是昨日。”
护军将军江思玄笑道:“会稽王,莫忘了另有一局棋。”
陈操之道:“易之所谓实象假象者,若地上有水、地中生木升也,皆非虚言,故言实象;假象者,若天在山中、风自火出,如此之类,实无此象,假而为义,故谓之假,并非真假之假也。昔日王弼恐读易者拘象而死于言下也,于其《易略例》申明曰‘故言者以是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以是存意,对劲而忘象,但是忘象者乃对劲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
谢万感觉侄女此言很费解,既然黑优势,为何终究倒是黑胜?此时不好多问,且静观棋局,看终究道蕴之言验否?
十3、难堪谢道韫
顾恺之高低打量着谢道韫,看得谢道韫心中惴惴,见顾恺之热忱地要上前来执手相谈,从速后退一步,拱手作揖。
陈操之道:“夫子每言不过有体有效,爽直而明通之论也,辨析义理,妙在会心,何必皆先贤所曾言乎?”
此时陈操之回身面对庾蕴,庾蕴就坐在谢万左边,谢道韫便垂下眼睫,只看着陈操之穿戴布袜的双足,布袜乌黑,能够看出足拇指棱起的线条,显得健旺有力,不由想起陈操之一日以内可登山渡水步行百余里的脚力,旋即回想起那次与陈操之登九曜山时她差点滑一跤,是陈操之搀了她一把――
陈操之拱手道:“范兄过誉了,昨夜长谈,得范兄教诲甚多。”
司马昱含笑道:“陆尚书也要答辩乎?请便。”
庾蕴道:“王辅嗣论易,一家之言也,并非千古不移之论,不然,周易何故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