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飞出去时刮到了眼角,留下一道红痕,好似他欠了谢锦天多年的鳄鱼的眼泪。
难怪在病院的那一晚,易杨会问他是否只记得那些。本来未出口的半句,竟涵盖了在他眼皮底下产生的最肮脏、最不堪的经年累月的伤害,而他却因着被催眠后的忘怀而得以问心无愧。
谢煜走了出去,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也就是人畜有害的墨客模样。
那些影象,就此封存。
可就在此时,郑欣和郑荞及时赶到,拦住了他诡计将谢煜揍得体无完肤的打动。
他晓得这类为了硬撑场面而撂下的狠话很老练,可不这么做,他的退场便显得过分悲惨,像夹着尾巴分开的落寞的丧家犬。
“多少年,多少次,在我眼皮底下?”谢锦天终究开口了,那狠戾的眼神一刀刀雕镂出阴冷的笑容。
谢锦天站在台上,茫然四顾。
谢锦天吓得夺门而出,却刚巧迎上俄然翻开的大门。
这是要和他清理吗?他刚才耐着性子说了那么多,谢锦天莫非一句也没听出来?
西装笔挺、风采翩翩,这一身无懈可击的铠甲,曾无数次蒙骗了世人,但这金玉其外败絮此中的外强中干,却再也乱来不了谢锦天了。好笑谢锦天年幼时,还曾那样地畏敬他、崇拜他,将他的言行奉为金科玉律,竭尽尽力只但愿能满足他的期许。
她们说谢煜不值得,说他已经丢尽了谢家的脸面。但谢锦天却明白,她们清楚是护着谢煜的。
当他重新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他已经卸下了几十年如一日的光鲜,可不知如何的,竟觉着有一丝轻松。
谢锦天此时也已经沉着下来,他整了整衣衫,对谢煜道:“我毁了你的婚姻,你也毁了我的。但易杨,是另一笔账,别觉得过了追诉期便能够高枕无忧了。”
直到现在,被置身于聚光灯下,那一幕幕才又从认识的夹缝里钻出来,死灰复燃地拷问着他“清闲法外”的惭愧。
谢锦天狠狠一脚踩碎了谢煜的镜片:“他不是你。”
即便她不再是他的新娘,即便她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恨他入骨。
作为催眠师,谢锦天实在很清楚,真要想起那段影象于他并驳诘事,这就仿佛缺了一角的拼图,细心搜刮,必能发明端倪,可他的潜认识却回绝这类切磋。因着在他的内心深处,底子不肯承担这连带的任务,不肯替易杨的不幸卖力。
可他对易杨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自发得熟知他的畴昔,因而理直气壮地因着他坦白的罪名,将他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所谓多年的交谊,却抵不过他为了回避惭愧的自欺欺人,只信赖他愿信赖的,且一条路走得死不转头。直到影象因着这一段诡异的视频而如大水般冲毁了以往的认知时,那抽丝剥茧后串连起来的因果全都指向了一种令他惊慌的能够。
就连这类时候,谢煜都不忘往易杨身上泼脏水!
固然目力恍惚,但谢煜还是能辩白出谢锦天脸上神采的狰狞,那是毫不粉饰的嫌恶。
疑云满腹,却抵不过水涨船高的陌生的情感,它们从那一晚被抵在墙角的易杨眼中溢出,漫过期候的堤坝,淌到他脚下,映照出他的脸孔可爱。
这类熟谙令他感到另一类别样的惶恐,他下了床,扶着墙挪到门边,胆战心惊地转了转门把。门还是锁着,而他的心却被撬开来,毫无防备地敞开着。
谢煜抿着的唇,却成了密不通风的墙。
天已经微微亮了,惨白的光穿过层层帘子固执地透出去,暗淡了那盏沉默不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