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死火山的张氏女,躺在独属雍翠阁的镜湖之上的凉亭里,八面只用了薄纱浅浅挡了一层,翘起趴了瑞兽的飞檐,叮叮咚咚挂着成串的铜铃。
听不清,看也看的恍惚,那身红衣服更是从无袖的大红蓬蓬裙到了团而身的红绸棉袄,公主式的长直发,一忽儿又变成了敬爱的双丫髻。
身边的宫女离拱门五十步远,就此愣住,仅剩了个云姑姑,持续跟从。
一眼间,雌雄物种不分,便只能在她不经意营建的实在虚妄中颠然倒去。
斯须,铃响,帘幔翩飞,有人从亭内出来,当是时,西落夕阳,霞色满天,全在那人身后,可就是万千灿灿之美,也敌不过面前的芳华夺目。
亭子里的动静,内里的人听的一清二楚,远近二十多号人,反倒连声气都没了。
不知为甚么,这几天老是想起六岁之前的事,南塘老街的那座石拱桥,有个红衣服的娃娃,胖胖的手儿抱着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大声欢叫着甚么。
最显在的例子便是,不管宫里佳节年后大宴小宴,乃至于统统在谱的嫔妃都会列席的天子生辰,都跟她没一毛钱的干系。也就是说,除了天子每逢月中雷打不动去看她一次,被记实在案以外,宫里宫外她是消声觅迹的了。
红颜薄命,红颜祸水,红颜轻易肇事端,古往今来,多的是现成的例子,可供举证。
“主子,刮风了,该回了。”亭外的姑姑,极谨慎的劝戒,深怕一不谨慎就把内里的人说坏了似的。
白马过隙,倒是一跃千年!
这可真不是倾国美人该有的报酬,只怪她生不逢时碰上冰火难融的昭德帝。想当初,圣上登大宝前,差点就要跟着道济和尚去了宝善寺削发,可不是空穴来风。
一时迷怔住,或是毕生走不出停滞。
美人瞪大美目,差点断气。蹲坐起,双手把亭面上的杂物集合在手上,一下一下的往外扔,有结实斜斜的挂在拱起水亭的台阶上,要掉不掉,珠子叮铃啪啦跳出弧度,然后扑通全跌落进了湖里,终此温馨了。
风吹铃响,纱幔飞舞,朦昏黄胧映出竹席铺地的内里,湖蓝衬着雪色肌肤的一弯妙曼身姿就这么悄悄呈现,一席轻纱随便扔在一边,一长段的乌黑背脊,精美的胡蝶骨凹出一块旖旎谷地,连接粉颈婀娜,乌压压罩顶的黑发,松松垮垮挽了个发髻,横插一根碧玉簪了事。
前情启事不明,从大闵建国以来,雍翠院连带碧桐阁都是空置,直到张婉容住了出去。
雍翠院很大,做一宫之妃的寓所,也是绰绰不足。
上了庑廊走至尽处,目睹着花墙圈出的拱门,两个手执拂尘的公公,低眉扎眼,明显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是一动不动。
再往上走,便是一丛假山碎石,一丛的纷繁花树,而高起的房檐一角,巍巍然,耸峙与艳阳之下。
初选首日,张氏女庐山真脸孔一现,当事者咋舌连连,管事的公公嬷嬷不敢自专,尽是去寻了代管后宫诸事的淑妃娘娘。
当然,如果谁敢当着张美人的面,直说她可惜的原因,估计她能啐对方一脸。
而张婉容只是个美人,住不了主院,择东垂的碧桐阁为寓所。
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美,而具有这统统的人,不藏不掩便透露在前,一点羞怯全无。
先头出声的姑姑,明显早有筹办,立即上前,用一件软轻纱拢在了她的身上,粉饰住了过量的露白,至于混乱的发髻,用她的巧手悄悄一挑,如一阵淼淼青烟,顺服在了身后,双手做束,也不见她几下行动,一个简朴的发髻就被碧玉簪重新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