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见他前倨后恭,倒也不觉得意,浅笑着跟在他前面,渐渐走进阁内。
谢云内心惦记取杨錡的邀约,也得空赏识这亲仁坊的繁华,大略扫过几眼后,便独自策马到西坊的万香阁。
“孙校尉不必担忧,不过是各镇边帅例行年龄罢了。此次大帅入京,我看……”
来人打量了谢云一眼,见他穿着浅显无奇,便警戒生神地问道:“不知这位小郎君可有请柬?”
坊之西南隅,乃是先帝唐睿宗李旦居藩旧邸。东门之北,曾是滕王李元婴的王府。中间是驸马郑万钧宅,他出身荥阳郑氏,娶了唐睿宗的女儿代国公主李华,其子郑潜曜又娶了李隆基女儿临晋公主,可算一门权贵。
谢云微浅笑着点头,眼神驰隔壁房门偷偷瞟了一眼后,才整好衣衿跟着他走入内堂。
谢云从怀中取出一份泥金名刺,点头笑道:“鄙人陈郡谢云,蒙杨驸马具帖相邀,特来贵阁谒见。”
主子还未开门走出来,隔壁房内却模糊约约传来了一阵动听的弦歌之声。伴跟着五音六律,房内模糊另有群情的话语声。谢云闲着无聊,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主子微一摆手,恭敬地低头道:“郎君且在此稍候,驸马斯须便至。”
此中昌乐公主是十三皇子颖王李璬的胞妹,下嫁给毕国公窦锷。窦锷的姑妈便是唐玄宗的生母昭成皇后。因为有天子舅家这类身份,窦家阵容显赫,一向是长安外戚贵门之主。只不过跟着现在杨贵妃的宠幸,新崛起的杨家也模糊开端跟窦氏并驾齐驱了。
甫一踏入房门,一股淡淡的熏香就从帘后扑鼻而入,谢云顿感神清气爽。待跟着主子走到帷幕后时,只听得乐声乍起,房里顿时传来一阵袅袅之音。
程伯献乃是程处弼之子,袭爵广平郡公,官拜三品左金吾大将军。他本人固然名不见经传,但提及他爷爷的名字来,倒是如雷贯耳,他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程咬金。
而程伯献身后,此地又赐给黄门侍郎李暠。这位李暠跟李唐皇室的先祖,即十六国期间西凉太祖李暠同名。他是唐朝淮安王李神通的曾孙,清河王李孝节之孙。十年前金城公主请定汉蕃鸿沟,树碑赤岭,便是他作为唐廷使臣出使吐蕃,也算是一名驰名的人物。
那位持了名刺出来的主子终究大步走了出来,走到谢云面前,笑容可掬地躬身说道:“谢郎君!杨驸马有请,还请郎君随我入内。”
“刘骆谷……”这名字在谢云脑筋里影影绰绰闪过一阵,仿佛曾有耳闻。
当然,这些都是将来之事。此时安禄山固然兼任范阳、平卢节度使,却住在兴庆宫旁的道政坊。他现在的申明还没达到李隆基极其正视的境地,是以老宅逼仄浅显,远没有将来那般都丽堂皇。
可惜爷爷再豪杰,孙子倒是个软蛋。他与当朝权宦高力士乃是结拜兄弟。当年高力士的母亲呜呼哀哉死翘翘后,程伯献闻讯赶来吊丧,一步一叩首,披头披发,如丧考妣,哭得一塌胡涂,比亲娘老子死了还孝敬。朝野高低言论大哗,大师暗里里都嘲笑不已。
(本书的宅邸地理,都是史实。)
直到现在,谢云内心都有些迷含混糊。他与这位驸马杨錡虽有几面之缘,却也只是说过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罢了,谈不上有甚么厚交。
房内声音稍稍抬高了些,模糊细细传来“河东……契丹……公主……”的恍惚话声。
谢云又稍稍靠近了一点,只是内里说话的声响却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是微不成闻,只剩下朱弦玉磬的乐器之声。明显,房内已经停止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