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矮桌的左手微微一收,沈南城深吸口气,连头都没抬,直接跪了下去:“弟子无能。”
阎小楼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俄然觑起眼睛,眉宇间蓦地暴露三分凌厉。
白日官自不必说,贾落第也一贯关照他。四师兄屠蛮固然脾气暴烈,沾火就着,却向来没跟他瞪过眼睛。就连总喊他“大牲口”的季嵩年,常常背着师父寻食返来,也不忘给他带上口吃的。乃至是整日如游魂普通,传闻很不好相处的林三三,也未曾难堪熬他半点。
惨白的指节扣在门板,声音仿佛比昔日更加沉闷、压抑。
刹时就被浇成落汤鸡的阎小楼站在屋前的空位上,孔殷的四下张望。
四目相对,阎小楼竟似被摄住了心魄,脸部肌肉生硬如铁,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这要在之前,他一准蜷起家子,能躲多远躲多远。现在,固然两腿发软,却踉跄着跑出门去,连鞋都没穿,直接就往雨里扎。
阎小楼头皮一炸,两排牙齿高低一磕,一股近似铁锈的味道快速散开。
七月初三。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山谷亮如白天。
可阎小楼在人间厮混久了,一时转不过弯来。在他看来,一甲子,那就是整整六十年,到时候他都快八十了。
一声惊雷起,震得人肝胆俱裂。
他浑身紧绷,全神灌输的盯着那团人影,凡是对方有所异动,一口舌尖血必然直接往符纸上喷。
他来尸王谷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与一众师兄也都混了个脸熟。
惨白而又刺目标光芒下,映出一张分外冷峻的面孔,几缕碎发贴在他脸上,雨水肆意流淌,一如从天国爬出来的鬼怪。
阎小楼细心辩白了一下,阿谁应当是师父的房间。
单手撑着门框,深深埋着头的男人抬了抬眼,在极其粗重的呼吸声中,艰巨的叫了声:“师父。”
十步以内,捂着胸口,踽踽前行的男人脚步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沈南城明知故犯,徐清风真想一巴掌呼畴昔,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将人带起来,徐清风抬手他扣住脉门,一丝真元随之探入。
“笃!笃!”
正入迷,就见一条影子从山体间剥离出来,忽忽悠悠的往前飘。
一声轻唤,竟让徐清风晃了下神儿。
这个时候,沈南城却掩着嘴,低低的咳嗽了几声。随即收起拳头,把手放了下去,仿佛恐怕师父瞥见积在掌心的血。
半晌后,徐清风神采阴沉,翻手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暗金色丹药,冷硬道:“吃了。”
直到现在,他才感遭到一阵庞大的惊骇,嘴唇刷一下就白了。
二十年了,他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间消息全无。要不是魂牌还在,他几近不晓得平生最对劲的弟子到底是死是活。
一番话坦开阔荡,倒把徐清风说愣了,紧接着,一股肝火腾地烧了起来。
傍晚,暴雨,暴雨如注。
不是他目炫,的确有人正穿过雨幕,慢腾腾的往这边走。
历元劫,寿元可增至二百,至问道,再得一百,一甲子真不算多。
一贯好脾气的徐清风鼻子一酸,张嘴就想骂人。
可瞧见沈南城神情痛苦的捂着胸口,神采惨白如纸,身上仿佛还带着伤,一番叱骂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沈南城垂着头,低声道:“师父,弟子只是临时摆脱了天一门的追杀,这一两日,他们随时能够过来。”
算上他,尸王谷第十二代弟子统共有一十八人。除了一去不返的大师兄沈南城、二师兄薛枫,就只要白日官如愿修到了问道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