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姮不昂首,闷了半晌,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姐姐出不来,我亦进不去,此生当代,我们姐妹怕再无相见之日了,爹娘觉得,我还能睡得着么?”
不错,爹爹是托了人,并且对所托之人戴德戴德没齿难忘,只因你姐姐如不能入宫选秀,定会遭了兵马监押曹汭那厮的毒手。那曹汭仗着他伯父曹操纵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在赵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家中驰名分的妻妾便有二十几房,我怎忍心让婉儿去屈就这等恶棍!只可爱你爹爹我无能,除了仗着你姐姐另有几分姿色,千方百计将她荐成秀女这条路,再无它法。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岂不知,一旦你姐姐被选作宫嫔,我们与她便是平生一世也见不着了,我与你娘只你和婉儿两个女儿,心中岂能不痛?”说到此处,周仙驭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悲伤不已。
周姮立起家先见过了父亲,随后又急问:“爹,娘说姐姐嫁人了,为何不奉告我?姐姐现嫁在那边?我要去看她。”
周姮应了,便仍做男人打扮,拿了佩剑牵马出门。
周仙驭与刘氏大惊,刘氏忙伸手捂了周姮的嘴,急得泪眼汪汪,道:“我的儿,你且消停些吧!你姐姐已是如许了,你若再有个好歹,爹娘便真的不能活了。”
周姮点头,有些羞赧道:“说来也怪,我在嵩阳书院读了这好久的书,同窗们也不知我是女儿之身,只感觉女儿行事古怪罢了。他却道见我第一眼便知我是女子,爹娘,你们说怪也不怪?”
“姮儿,你怎能这般与爹娘说话?”刘氏一冲动,手又按上胸口,略有痛苦之色。
周仙驭看了看榻上容颜暗澹的刘氏,叹了口气,道:“你姐姐入宫了。”
刘氏忽想起一事,忙问道:“他可知你是女儿身,别是你对人动了心机,他却还只当你是兄弟朋友之类。”
刘氏见她古灵精怪的模样,忍不住戳了她一指头,道:“再有月余便及笄了,还这般没个端庄,就不能叫你爹娘省点心?”
刘氏不过四十出头,容颜姣好并不显老,只因病着神采略显惨白,也没甚么精力,道:“这病向来发作也没个规律可循,无碍。”说着细心打量周姮一番,道:“个子倒是见长了些,怎的骨肉却比去时更加消减些?难不成在书院里都未曾好好用饭么?”
四周立即跪倒一片,董淑妃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也跪了下来,双眸直视天子,铮然道:“陛下,既然周美人已怀了身孕,此事更不成以不查。皇家的血脉必须纯洁不容有失,陛下即使心中信赖周美人,然究竟就摆在面前,不由得她不承认。若陛下执意要偏袒周美人,臣妾只能去禀明太后,请太后决计了。”
“是甚么人?那里人士?”刘氏问。
曹景休回声转头,瞥见周姮,将鱼竿往地上一插,笑着站起家来,道:“姮儿,你来了。”说着走近身来,极其天然地执了周姮的手,问:“何时从家中解缆的?累不累?”
廊下红泥小火炉上的药壶滋滋地冒着热汽,素娘手执葵扇心不在焉地扇着炉火,面有忧色地看着天井中那株被秋雨打落了很多花瓣的秋海棠,想起昔年花开时节,大蜜斯和二蜜斯在花下流玩的热烈景象,不由悄悄地叹了口气。
但见鬼斧神工的一个山坳,满坳的红枫云蒸霞蔚灼灼其华,更有一泊澄湖如镜,残荷几点。湖边数间竹屋,长门月窗古朴高雅,屋前门路篱笆,秋菊丛开。一人宽袍缓带,手执一杆碧竹,正在垂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