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河边。看到很多的人有男也有女，在河里摸螺蛳，摸河蚌，网小鱼。连那青虫般的小鱼苗也不放过。住她屋的那对伉俪也在水里摸螺蛳。女人挺着肚子弯不下腰，站水里倾斜着身子一手拿个布兜一手插在水里摸。朱胡氏对她说：“你有肚子啊，你要把稳哪。”妊妇说：“大妈，肚子如果掉了就好了，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你瞧，我个大蜜斯，现在连个猪都不如。”她从怀里拿出块油菜饼说，“这喂猪的东西，我求了来。我还舍不得吃呢。”说着咬了一小口。“它成了甘旨的煎饼了。”妊妇笑了笑说。又把油饼谨慎揣在怀里。
村庄里出亡的人疯了普通四周寻觅吃食。大家头上都覆盖着发急的阴云。连蚂蚁也被捉着吃了。死水塘里的浮萍也捞来吃了。能捉到只癞蛤蟆那是打了牙祭了。仆人家紧闭大门，任谁敲也不开门。村庄里能见到的活物就是人跟苍蝇了。“能吃蚂蚁千千万，不能吃苍蝇翅膀尖。”这个鄙谚让繁忙的蚂蚁遭了没顶之灾，逐臭的苍蝇却能够有恃无恐持续它们的飞舞。在这个动乱饥饿的年代，几近统统的生物都在灾害逃，只要这令人非常讨厌的苍蝇却还是清闲出入各个门庭与饥民同榻。乃至在病笃的人身上播下它们的种，繁衍着它们畅旺的后代。真是好种命不长，坏种延千年。
“噢。”昌传直呆呆看了他婶子两分钟后，仿佛才觉悟过来似的，说：“婶子，你跟我来。”他把朱胡氏带到私塾先生的房前，没人读书了，私塾先生已经回故乡了。这屋原是小库房，现在又做了库房。昌传拿起家上挂的钥匙翻开大铁锁，拉开半扇门敏捷走出来，朱胡氏也快速跟出来。屋里很暗。站屋里定了会。闻声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一会眼睛适应了，定睛一看，屋中间有个竹笼，笼里有只乱窜的老鼠。笼上还放着一捆野草。昌传说：“婶子，我藏了两袋菜籽在这里。”说完，他扯下两张墙上私塾先生写的字幅。从床下拖出一个口袋。从口袋里捧出两捧菜籽放在写着字的纸上。然后包成两个纸包。递给朱胡氏说：“婶子，你揣好。回家浸水里，发了芽吃。”朱胡氏把纸包谨慎翼翼地揣进怀里。昌传拿起笼上的那捆野草说：“这是我明天去野地里寻的禾里长（牵牛花藤），不苦呢，人都在吃呢，也给你吧。另有只老鼠，昨夜捉的，老鼠肉味道不错呢。亏的油坊里老鼠多呢，这害物成了拯救粮呢。”他边说边从笼旁拿了刀子，一下子老鼠的头就落地了。他用双手捏住还在蹬腿的老鼠，不知他如何一划拉，老鼠的皮给剥下来了。双手血淋淋的又从墙上扯下一张写了字的纸，把血淋淋的老鼠包上。递给朱胡氏：“你不要想它是老鼠，只当它是小鸡崽。你就敢吃了。”朱胡氏手抖了两下。恶心想吐。饥饿赛过了恶心。她一手拿着纤细疲软的牵牛花藤，一手拿着血淋淋的老鼠包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