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树影憧憧。我陪晓媚去了疯子的坟头,坟头很大,重生的草芽从土里探出头来。晓媚买了一包纸钱,她悄悄地跪在坟前烧着纸钱,火光腾跃着,氛围中满盈着油菜花的暗香气。纸钱烧完了,晓媚站起,“来世再见!”她说。
我带了些家里的土特产——鸡蛋、芋头、藕粉、母鸡、老鸭去看她。她对我摇点头说:“娘舅,鸡蛋、芋头、藕粉我留下,咳咳,母鸡、老鸭你带归去吧。你看我咳的。咳咳,我弄不了这个。咳咳……”
“唉,娘舅,现在乡村人糊口都好了。咳咳,你说我这个马钢工人当的值吗?咳咳……”我无语。“咳咳咳,马钢工人啊,咳咳,马钢工人啊……”晓媚边咳边嘟囔。
她靠在椅子上不时地咳着。手里端着阿谁印着马钢字样的绿色大茶缸,茶缸上已掉了两块瓷,像是瞎子无神的眼。茶缸里是煎的黑黄黑黄的中药汤,她不时呡着药汤。脚下的一只痰盂里黄痰与时俱增。
入秋后,晓媚的病情比春夏时重,她早早地围上了那条红色三角领巾。这条早就过期,早该淘汰的领巾。承平、我、崔璨都给她买了新领巾,可她不围。她是以这类体例表达她的感激、惭愧抑或是记念吗?我们目视着这条退色的三角领巾,我们不敢触碰晓媚内心的那条红色三角领巾。我们任由着晓媚围着她的红色三角形领巾。她像个6、七十岁的老妇。像一个糊口在畴昔期间的人。
“多就多呗。”
晓媚不得不辞了建材公司的事情,拿着不幸的退休人为,勒紧裤腰带供崔璨读书。她一日三餐粥,没有给本身买过一件新衣,她的衣都是她嫂子小庞送她的。
“那就栽草。”我说。
“可哪个草不着花呀。咳咳……”是呀,是草都会着花呀。有不着花的都雅的植物吗?
但愿朽迈病困的她,糊口中有点绿色,而不尽是暗淡色。
我把这动静奉告了晓媚。分开华亭镇二十多年的晓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到故乡。
两年后,晓媚感受嗓子疼,老是咳嗽。她去买了止咳糖浆喝。喝了几瓶不见好,嗓子灼烧,黄痰不竭产生,她咳个不断,吐个不断。她去病院瞧,大夫开了咳特灵。吃了一个礼拜也不见好,又吊红霉素消炎水,吊了三天,症状略微有所减缓。息了几天又犯了,整天整夜地咳,不能入眠。她又去瞧了中医,开了几副中药吃了,吃的时候,嗓子感受润润的。可过不了半小时,嗓子又痒起来了,像是有小虫子在喉嗓里爬。不咳不可,咳了一阵嗓子又疼起来,像火烧。她只好不竭地呡着中药。饭也不想吃,只喜好吃软软的滑溜溜的银耳。
“娘舅,我这身材竹纸糊的灯笼啊。咳咳,不知那阵风就会吹灭了。咳咳,我现在吃药的钱比用饭的钱花的多呀。咳咳咳……”
车贵金死了。死在春季里。
崔璨放假返来了。整夜的咳嗦搅得崔璨不得安寝。崔璨拉她妈去南京鼓楼病院瞧了。诊断的成果是晓媚得了尘肺病。
“咳咳,我想给崔辉的孩子织件毛衣,咳咳,手一拿毛线,咳得更凶,咳咳,娘舅,你看,我活着另有甚么劲哪?咳咳咳……”
两家人颠末协商,给落水而亡的他们停止了冥婚,把两个疯子葬在了一起。
当下还没有根治尘肺病的良方。目前最好的体例是洗肺。洗肺有伤害性,且医疗用度高。晓媚要单独供崔璨读书,固然崔得地开释返来了,可他没有事情,他一家只要崔辉事情,沈春芝摆摊支出微薄,要供五人吃喝,崔辉已添了小孩。一家人糊口也是紧衣缩食,捉襟见肘。晓媚只得苟延残喘,回野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