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渊承诺。太后顿了顿，又弥补道：“这些女子，春秋不能超越二十，面貌品性都不能差。”
柳婕妤手持银匙，前后将酒、盐、梅卤、姜末、橙齑及椒末洒在蟹生上，再以银箸拌匀。
“一些点心。”郦贵妃轻声道，“官家喜好的，总不过那几样，印儿酥、芙蓉饼、蟹肉包儿、糖蜜韵果、圆欢乐……”
程渊出了静乐堂，便筹办前去大内。慈福宫原是先帝命令制作的宫苑，先帝雅爱湖山之胜，故此在苑中凿池为湖，垒石为峰，仿西湖美景。又广植四时花草，后苑中静窈萦深，时有移步换景之妙。
程渊沉吟不语。柳婕妤退下腕上羊脂玉镯，便要塞给他。程渊忙退后两步，躬身推却：“娘子千万不成。臣并非重财逐利之人，且娘子此举被太后得知，只怕……”
柳婕妤搁下银箸，在侍儿奉上的银盆中濯净手，再请司膳浑家将这道洗手蟹呈给天子。
程渊仍不忘行礼：“娘子多礼了。”
程渊忙又行礼，口中道：“娘子如此折杀老臣了。”
程渊请婕妤直言。柳婕妤道：“昨日我于重九排当上作《梁州》舞，官家当时看了，回到寝殿，却叮咛我不成再舞此曲，说……太后不喜好。”
裴尚食一愣，旋即低首称是，冷静地退了归去。
程渊缓缓说出三个字：“刘司膳。”
程渊点头：“是的，先帝驾崩后，此曲便绝迹于禁中了。”
程渊所行这一起植有长松修竹，浓翠蔽日，阴霭如云，人行其间，日光穿过绿荫，落在衣衫之上，若碎金屑玉。松林以后绕过山石洞室，面前豁然开畅，小西湖水源处寒瀑飞空，注下碧水十余亩，中植芙蕖万柄。程渊刚至湖边，便见飞瀑之下湖畔的大石上立着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现在顶风而立，衣袂飘飞，恍若欲离地飞升普通。
似酒意漾上心头，天子脸颊微酡，衔笑看她，眼中柔情暗转。
“传闻，柳婕妤昨日跳的是《梁州》舞？”皇太后殷氏端坐在慈福宫静乐堂中，眼角余光掠向过宫定省的郦贵妃，淡淡问她。
太后持续问：“除了洗手蟹，她克日还做了甚么给官家吃？”
程渊低首凝睇她落在水中的美好身影，轻叹一声，保持着低眉顺目标神态，缓缓道：“先帝宫中，曾有一名知乐律、善歌舞的女子，艳冠仙韶院，人称菊部头。”
程渊回声领命。皇太后思忖斯须，道：“罢了，又何必多费这些口舌。你别提柳婕妤之事，且与裴尚食商讨，说尚食局年青浑家技艺尚浅，不敷以担负重担，建议官家授意各州府，择厨艺精美的官方女子入宫，充分尚食局。”
这稍纵即逝的嘲笑不但令郦贵妃，连侍立在则的老宦者、提举慈福宫程渊都感遭到了寒意。
婕妤发髻上簪着一朵青色碧蝉菊，行动间花影落在冰山上，如轻云掠过雪峰，天子含笑看着，只觉此情此景美好之极，而殿中那万千黄花倒显得喧哗鄙俗了。
程渊再三谦逊伸谢，然后问柳婕妤：“娘子此番来慈福宫，是为定省太后么？”
柳婕妤刹时明白了皇太后讨厌《梁州》舞的启事，又朝程渊裣衽：“多谢先生奉告。”
他加快法度，至近处细看，本来跃动的心才渐趋平复。
柳婕妤含笑道：“程先生是两朝良臣，我原是长辈，理应见礼。”
太后似有些倦意，斜倚向身后的隐几，闭上了眼睛。少顷，再展开眼，目光懒洋洋地抛向花架上一瓶紫白相间的玉瓯菊，暴露一痕嘲笑：“真不错呀，既会跳《梁州》舞，又会做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