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点清冷轻飘飘地落在蒖蒖被冻得近乎干裂的唇上,蒖蒖下认识地抿了抿唇,感受仿佛被雪吻了一下。
开初醒转时,蒖蒖对所处之处颇猎奇,很但愿能找到人问为安在此,这是何地,但是现在看到了此人,却又不并急于唤醒他来发问了。不敢大声语,惊骇画中人。他安眠是画卷,唤醒他是罪孽。
那农妇道:“你都不晓得你为安在这里,我又怎会晓得?”
蒖蒖已独行大半日,所带食品与水耗损殆尽,现在又冷又饿,面前积雪深可盈尺,而前路茫茫,全不见屋宇楼舍。蒖蒖四顾,见不远处似有一岩洞,遂竭力向前,欲至洞中稍避风雪,但是数步以后即觉头晕目炫,双膝一软,颠仆在这寒烟如织的琉璃天下。
这暖和的感受令她视线渐趋沉重,她倚靠着藤椅,像那椅中男人普通,沉甜睡去。
鹤衔着红梅,睁着一双幽亮的褐眼悄悄地谛视着蒖蒖,眼神通俗,颇似人目。蒖蒖与它对视斯须,那鹤既不知转首也不撤退,四目就如许相对很久,最后蒖蒖忍不住叹了感喟:“你是雌的还是雄的?如果是雄的,如许大喇喇地盯着女人看,不感觉害臊么?”
蒖蒖还在愣怔,那鹤已抛下梅枝,奋翼而唳,仿佛起舞。少顷,引颈仰首,一舒两翅,飞向空中。
身披鹤氅的人在她面前悄悄鹄立,但是没有低首与她说话。蒖蒖现在连发声的力量也无,双目一闭,堕入冗长的晕厥中。
窗边有一藤椅,一名年青男人半卧于椅中,以软巾束发,身着红色道衣,有玄色缘边为饰,一袭鹤氅一半覆于他膝上,一半若水流于空中,他右手支额闭目而眠,左手握着一卷书,置于鹤氅之上。
那农妇四十多岁风景,周身高低倒是清算得很洁净,冷冷地拉长着脸,见蒖蒖醒来也未停动手中行动,持续把干草拨到蒖蒖身上挡住,然后坐到四周燃烧着的柴火堆旁,才道:“别睡了,若不是被我发明,你早冻死了。”
当那人走到她近处时,蒖蒖拼尽统统力睁眼看了看,何如头抬不起来,她只能看到来者所穿的饰有云头的木底乌舄,以及一袭洁白如鹤羽的广大鹤氅的下端。
蒖蒖举目追随它的去处,但是复又感觉头沉重之极,面前一黑,伏倒在地。昏倒之前她模糊听到火线有行动声传来,是鞋履踏入积雪中收回的纤细响声,间或杂有踩断枯枝的声音,一步一步,安闲不迫的节拍,由远而近。
清算好汤盅,蒖蒖再看鹤膝棹上茶盏,见那茶盏透明,似水晶琢成,盏底有几枚蜜渍花蕾。现在铫子中泉鸣若松风涧水,蒖蒖待水滚如腾波鼓浪,提起铫子,注入少量入汤瓶,又稍待半晌,再提汤瓶注水入茶盏。盏底的花蕾被热水激起,在盏中回旋伸展,花瓣顺次绽放,本来是玉蕊檀心的罄口蜡梅,外缘花瓣呈蜜蜡黄色,而中间呈紫色,花形半含,非常文雅,且蕴异香,随熟水热度升腾而上,蒸汽丝缕过处,皆是芬芳花香。
一时风烟俱净。梅枝欹影,半岩春雾,浮香荷叶皆悄悄散去,窗外凉月如眉,窗内的蒖蒖眸中只悄悄泊着这个美如月光的男人。她缓缓低身,侧坐在藤椅左边的地上,斜凭藤椅,以手支颐,抿唇锁住将要逸出的感喟,默不出声地打量他,从他仿佛刀裁的的眉,投下两翼蝉影的睫毛,有着弓弦般弧度的唇,到把持着书卷的苗条指节,只觉无处不美,但是又不但仅是美罢了,他身上另有一缕不属于尘凡紫陌的清灵之气,蒖蒖忍不住想,是不是再靠近他一点,就能闻到他肌肤之下的草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