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去求日本人让他见见钱先生。他想,只要见了亲家的面,他便能够把统统都说清楚,求得谅解;但是日本人一个劲儿地点头。
才读了几行,他就放了心。就是碰上查抄,这么一封信也挑不出弊端来。
因为病,他那新民会处长的职务已经给了别人。他对这倒无所谓,因为日本大夫和护士都奉告过他,如果上日本去,做的官还要大,他们的话还能不信?
一见妞子不动了,韵梅扑在小女儿身上,把那木然不动,被汗水和泪水浸湿了的小身子紧紧抱住。她哭不出来,只用腮帮子挨着小妞子的胸脯,发疯地喊:“妞子,我的肉呀,我的妞子呀。”小顺儿大声哭了起来。
白叟踉踉跄跄地抱着妞子走到院里,一脑门都是汗。他的小褂只扣上了两个扣,暴露了硬绷绷干瘪瘪的胸膛。他在台阶下站定,大口喘着气,仿佛惊骇本身会忘了要干甚么。他把妞子抱得更紧了,不住地低声呼喊:“妞子,妞子,跟我来呀,跟我来!”
金三探听外孙子的下落。日本人只微微一笑,不搭茬。他明白孩子八成是让日本人给弄了去了,钱先生如果不承诺他们的前提,他们就要对孩子下毒手。
瑞宣晓得胖嫂指的就是胖菊子,虽说他不晓得落马湖在哪儿。他问方六,方六奉告他,那是天津最劣等的窑子窝儿。
韵梅听了爷爷的话,发疯地叫起来:“您要干甚么呀?”
北平的报纸不敢群情德国投降的启事,极力转移人们的重视力,大讲皇军要作战到底,哪怕盟军打到日本本土,也决不平服。这类“圣战”的谰言每天都在弹,弹了又弹。
七号的相声界明星方六,有一天在播送节目中,说了一段故事,调皮日本人。节目还没演出完,就下了狱。仗着这一阵宽大之风,黑毛儿方六也打牢里放了出来。
钱少奶奶每天上街找儿子。
“我在落马湖见着胖嫂,她带的东西都给充公了,只好卖她那身胖肉度日。她长了一身烂疮,手指头缝都流着脓。我不成怜她,也犯不着去骂她,她会烂死在这儿。”
因为饿,她已经没有力量跑跑跳跳。她的脖子极细,因此显得很长。固然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肉,这又细又长的脖子却还支撑不起她那小脑袋。她衣服陈腐,又太短,但是瞧着却很宽松,因为她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看起来,她已经半死不活了。
日本人对他说,钱先生在狱里很受虐待,叫他别担忧。日本人还说,他和他闺女最好一起写封信,劝钱先生别刚强。只要钱先生肯跟日本人合作,不但钱先生能做大官,连他金三也能得着好处。
二十二
唯独蓝东阳还是一心一意想去日本。他病了好长时候。在他抱病期间,一个日本大夫,一个日本护士看管着他。病一好,他立时想到日本去,躲开瑞全的枪子儿。
天佑太太把手放在妞子唇边试了试,没气儿了。
祁白叟挣扎着走出院子的时候,三号的日本人已经把院门插上,搬了些重东西顶住大门,仿佛是在筹办巷战呢!
如果可巧大人弄到了点儿吃食给她,她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觉得有了这点儿吃的,就能活下去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她要唱歌――要歌颂糊口。
妞子的两条小瘦腿,细得跟高粱秆似的,直直地伸着。天佑太太和韵梅都冲畴昔抱她,韵梅让奶奶占了先。天佑太太把孙女抱在怀里不住地叫:“妞子,妞子!”小妞子筋疲力竭,只要喘气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