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程子，长顺闷得慌极了！外婆既不准他出去转街，又不准他在家里开开留声机。每逢他刚要把机器翻开，外婆就说：“别出声儿呀，长顺，教小日本儿，闻声还了得！”
瑞丰有点见风使舵。见大师多数的都喜好上海开仗的动静，他感觉也该当随声拥戴。在贰内心，他并没细细的想过到底打好，还是不打好。他只求本身的态度不使别人讨厌。
瑞丰很难堪，他没有禁止兵戈的权势，又不肯获咎太太，只好不敢再说上海兵戈的事。
瑞丰太太，往好里说，是长得很富态；往坏里说呢，干脆是一块肉。身量本就不高，又没有脖子，猛一看，她很像一个啤酒桶。脸上呢，本就长得蠢，又尽量的往上涂抹色彩，头发烫得像鸡窝，便更显得蠢而可骇。她不但是那么一块肉，并且是一块极无私的肉。
“轰不平！”瑞饱满脸赔笑的说，“兵戈是在中国地，大洋房都在租界呢，怎能轰平？就是不幸轰平了，也没干系；赶到我们有钱去逛的时候，早就又修起来了；本国人多么阔，说修就修，说拆就拆，快得很！”
外婆不大信长顺的话，以是大着胆量亲身到门外调查一下；倒仿佛由门外就能看到上海似的。
大赤包可深不觉得然：“你如何啦？事情刚开首儿，你如何懈了劲儿呢？上海兵戈？关我们甚么屁事？凭南京那点兵就打得过日本？笑话！再有六个南京也不可！”大赤包差未几像中了邪。她觉得后半世的财产与享用都凭此一举，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甚么奇事？”她问，以便叫他多喘喘气。
但是，钱宅的街门还是关得严严的，他们无从去探听动静。他们只能多望一望那两扇没有门神，也没有多少油漆的门，表示尊敬与敬佩！
“天然也死喽！冒死的事嘛！”
“传闻钱家的二爷，摔死了一车日本兵！”
“去陈述？那得抄家呀！”晓荷感觉如果钱家被抄了家，都死在刀下，钱先生必然会来闹鬼！
“拿着甚么？”大赤包问。
北平的天又高起来！八一三！上海的炮声把久压在北平人的头上的黑云给翻开了！
“打上海有甚么可乐的？”她的厚嘴唇懒懒的转动，声音不大，仿佛喉眼都糊满脂肪。“我还没上过上海呢！炮轰平了它，如何办？”
这时候，真的动静与近似谎言的动静，像一阵阵方向分歧，冷暖分歧的风似的刮入北平。北平，活着界人的心中是已经死去，而北平人却还和中国一齐活着，他们的心还和中华统统处所的英勇抵当而跳动。东北的义勇军又活动了，南口的仇敌，伤亡了二千，青岛我军打退了登岸的仇敌，石家庄被炸……这些真的假的动静，一个紧跟着一个，一会儿便传遍了全城。特别使小羊圈的人们镇静的是一个青年汽车夫，在南口四周，把一部卡车开到山涧里去，青年和车上的三十多名日本兵，都摔成了肉酱。青年是谁？没有人晓得。但是，人们猜想，那必是钱家的二少爷。他年青，他在京北开车，他老不回家……这些究竟都给他们的猜想以有力的左证，必然是他！
李四爷好久也没应下活来――城外不时有炮声，有几天连巡警都罢了岗，谁还敢搬场呢。明天，他应下一当儿活来，不是搬场，而是出殡。他的本行是“窝脖儿”，到了暮年，他也应丧事。在护国寺街口上，棺材上了杠。一把纸钱像明白胡蝶似的飞到空中，李四爷的锋利清脆的声音喊出：“本家儿赏钱八十吊啊！”抬杠的人们一齐喊了声“啊！”李四爷，穿带孝袍，精力百倍的，手里打着响尺，仿佛把满怀的顾虑与牢骚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