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世人在舟中住了两天,那日夙起,只听得前哨报导:“头里有贼船三四十只,附近前来。”秦怀玉正睡在那边船楼上,闻声,如飞披衣起来窥测。只见李靖在舱中,唤一将出去,那将是前日扮尉迟北的。李靖在案上取一面令旗,付与中军官,递将下来。那将跪下接着,李靖坐在上面叮咛道:“前哨报有贼船附近,你领兵去看来,不成殛毙,好歹捆来见我。”那将回声去了。不一时,只闻得大炮震天,号令之声不断。划子上兵卒,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把甲胄收束伏贴。未及两个时候,鸣金三响,早见那员武将跪下道:“禀元帅爷缴令,贼船已获,头子现捆绑在船,专候元帅爷的旨决计。”李靖收了令箭,便问道:“贼船是何灯号?”那将答道:“打着是魏家灯号。”李靖双眉一蹙道:“既是魏家的人,解出去。”那将回声而去。当时大划子,俱愣住不可;船头上众将,摆列刀斧手捆绑手,明晃晃固执站立,好不威武。只见战船里,拖出一个长大男人来。连巨真在后边船上瞥见,吃了一惊道:“这是我家贾润甫,为甚么撞在这里,却被他们拿住?”忙要去报知秦怀玉,无法船挤人多,孔殷间难到那边船上去。徐义扶又不见了,只得趴在船舷上,听他们发落。
满地霜华连白草,不易离人义气深。
调寄《满江红》
再说秦母与媳张氏孙怀玉,住在瓦岗,虽叔宝经常差人来询候,然秦母年将七十,反比不得在齐州城外,为子者朝夕定省,依依膝下,寻欢畅活。奈儿子功名事大,只好付之长叹罢了。一日,只见一个小厮,出去报导:“幽州罗老将军,差人到寨,专候秦夫人起居,要面见的。”秦母见说,对媳张氏道:“罗姑爷处,还是我六十岁时差人来拜寿,后数年以来,音信悬隔,今为甚么又差人来,莫非又念及我七十岁的生辰么?”张氏夫人道:“是与不是,还该出去见他,就知分晓。”秦母只得同着怀玉,到堂中来见,两个差官,齐跪下去说道:“差官尉迟南、尉迟北,叩见太夫人。先有家太太私礼一副;奉上的寿仪,俟太夫人到舟中去,家太太面致。”秦母赶紧叫怀玉,拖了两个差官起来,随后又是四个女使,划一打扮,上前叩首。那差官说道:“这是罗太太差来,迎请太夫人的。”秦母道:“小儿秦琼,在金墉干功。不在寨中,怎好有劳台从枉顾?请尊官外厢坐。怀玉,你去烦连伯伯来作陪。”怀玉回声去了。
秦母同四位女使,到里边来,见了张氏夫人,叫部下把罗夫人私礼抬了出去,多是奇珍奇玩,足值二三令媛。寨中这些兵卒,多是强盗出身,何曾瞥见如此礼品,见了个个目呆口咂,连尤俊达与连巨真,亦啧啧称羡道:“不是罗家帅府里,也办不出这副礼来。私礼如此,不知寿仪还如何个盛哩?”那四个女使,见过了张氏夫人的礼,又请安道:“家太太多拜上,因进香颠末,要请太太夫人与少爷,同到舟中去一会,方见故旧不遗,叫妾们多多请安。”张氏夫人忙叫部下安排酒筵,接待来使。婆媳两个,私相计议。秦母道:“若说推却儿子不在,礼多不收,也不去会罗姑太太,这门亲就要断了;若说去,琼儿又在金墉,孔殷间不能去报知。”当时刚好程知节的母亲,也在房中,插口道:“如许好亲戚,我们巴不能个扳图一个来往,他们却几千里路,备着厚礼来相认,却有很多疑虑?”张氏夫人道:“当年怀玉父亲,犯事到幽州,幸亏在姑爷部下认亲,挽救返来。那十年前婆婆正六十寿诞,我记得姑太太,曾差两员银带出息的官儿,前来上寿。如此亲谊,可谓不薄矣。今若遽尔回他,只道是我们薄情,不知大抵的了。”秦母道:“便是事出两难。”程母道:“据我见地,既是老亲,你们婆媳两个,还该同了孙儿去会一会。人生活着,千里相逢,原不是轻易得的事,莫非你另有七十岁活么?你们若不放胆,我只算你的老伴,去作陪逛逛何如?”秦母见他们群情,已有五六分肯去相会的意义了;及见连巨真出去讲道:“那两个姓尉迟的差官,多是十年前在历城县来拜过寿的,提及来我另有些认得,如何伯母就不认得了?”秦母道:“当时堂中挤着很多人,我那边就认得清?既是恁说,本日天气已晚,留他们在寨中歇了,明早一同起家去就是,少不得连伯伯也要烦你护送去的。”连巨真道:“这个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