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朝见过太宗,犒劳再三,赐宴旌功,早有旨意出来,差四个内监,宣萧掉队宫。窦、花二夫人到叔宝家,又献上寿仪,拜过老夫人的寿,与张夫人交拜。单蜜斯亦拜见,命二子出来,与罗家二子拜见了,相互问候。袁紫烟及江、罗、贾三位夫人闻知,亦时差人馈送礼品。住了月余,罗成辞朝归去,便道到花弧墓上祭扫不题。
却说太宗自登极今后,四方安定,礼乐迭兴;魏征、房元龄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君臣相得。一日奉太上皇,置酒未央宫,时当秋暑,那日恰逢气候明朗,金紫辉映。上皇命颉利可汗起舞,冯智戴咏诗,既而笑道:“胡越一家,古未有也!”太宗捧觞上寿说道:“此皆陛下教养,非臣智力所及。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宴此宫,妄自矜大,臣不取也。”上皇大悦,问秦叔宝:“你母亲好么?今多少年纪了?”叔宝跪答道:“臣母本年八十有三,托赖上皇陛下洪福,得以粗安。”随命众臣自皇族以下,各依品级而坐,无得鼓噪失礼。众臣皆循序列班坐定,命黄门行酒,琴瑟齐鸣,歌声盈耳。君臣正在欢饮,不料尉迟敬德坐在任城王下首,忽大怒起来,便道:“汝有何功,却坐在我上!”任城王却不睬他,他便伸出一只大拳头打来,正中道宗左目,世人起家劝时,道宗目睛反转,青肿几眇,便逃席而出。上皇问甚么原因,众臣以直奏上。上皇心上不悦道:“任城霸道宗,是朕宗支,不要说有功无功,就是他僭越了,本日是个良会,也该忍耐,为甚就动起手来!”太宗率众臣赔罪,便命罢宴,奉上皇还宫。
九十春光如闪电,触目垂慈,便觉阳和转。幽恨绵绵方适愿,普天同庆恩波遍。存亡一朝风景变,慢道鬼域,也自通情面。满地荆榛绕指揃,惊回恶梦堪欣羡。
太宗谢别出殿。朱太尉固执一枝引魂幡在前带路,只见一座阴山,感觉凶暴非常。太宗道:“这是那边?”崔判官道:“这是枉死城,前日那六十四周烟尘草寇,众豪杰头子,枉死的幽灵,都在里头,无收无管,又无钱钞用度,不得超生。陛下该赏他些川资,才好畴昔。”太宗道:“朕空身在此,那里有钱钞?”崔判官道:“陛下的朝臣尉迟恭有制钱三库,存放在阴司,陛下若肯着名立一契,小判作保,借他一库,给散与这些饿鬼,到阳间还他;那些冤鬼,便得超生,陛下可安然竟过。”太宗大喜,甘心着名借用。崔判官呈上纸笔,太宗遂立了文书,崔判官袖着,将到山边,听得神嚎鬼哭,乱哄哄拥出很多鬼来,尽是拖腰折臂,也有无头的,也有无脚的,都喊道:“李世民来了,还我命来!”太宗吓得胆战心惊,拖住崔判官。崔判官道:“你们不得无礼,我替大唐皇爷借一库银子的票儿在此,你们去叫那魔头来领票去付出分给便了。唐皇爷阳寿未终,到阳间去还要做水陆道场,超度你们哩!”众鬼听了,如飞去叫那魔头来,崔判官叮咛了,把票儿付与魔头,众鬼欢乐而去,三人又走了里许,见一条青石大桥,滑润非常,太宗向桥上走去,刚要下桥,听得天庭一个轰隆,吃了一惊,跌将下来,忙叫道:“跌死我也!跌死我也!”开眼看时,见太子嫔妃,都在旁服侍。
贞观九年蒲月,上皇有疾,崩于太安宫;颁诏天下,谥曰神尧。一日,太宗闲暇,与长孙皇后众嫔妃旅游至一宫,即有很多宫女承应,看去虽多划一,然老弱不一。太宗见了,觉有些厌憎。有几个奉茶上来,皇后问道:“你们这些宫奴,都是几时进宫的?”众宫人答道:“也有近时进宫的,隋时进宫的居多。”皇后道:“隋时进宫有二十余年了。”众宫奴道:“十二三岁进宫,今已三十五六岁了。”皇后道:“当初隋炀帝嫔妃虽广,为甚要这很多人服侍?”宫人道:“当初炀帝有夫人、美人、昭仪、充华、婕妤、秀士等名,安设各宫;安得如万岁与娘娘仁慈俭素,合宫无不共沐天恩。”太宗道:“朕想天子一人,就是嫔御,像朕不过三四人足矣,精力有限,何必用着这很多人服侍,使这班芳华女子,毕生监禁宫中。”徐惠妃道:“看他们景象,原觉可悯。”太宗对皇后道:“御妻,朕欲将此辈放些出去,让他们归宗择配,完他下半世受用。”皇后笑道:“恩威悉听上裁,妾何敢仰参;不要说端的放他们出去,就是这点动机,亦是一种大阴德。”太宗笑道:“朕岂戏言耶!”只见众宫娥俱跪下谢恩,娘娘与嫔妃等都大笑起来。太宗对内侍说道:“你去对掌宫的内监说,把这些宫女,都造册籍进呈来。”内侍对掌宫监臣魏荆玉说了,那一夜各宫中宫娥彩女,如同鼎沸。天明造完,交与魏荆玉。荆玉伺天子视朝毕,将册籍呈上,太宗看了一回道:“你去叫他们都到翠华殿来,”那魏监领旨去了。太宗回宫指着册籍,对皇后道:“那些宫女,不知糜费了官方多少血泪,多少赋税,今却蔽塞在此,也得数日工夫去查点他。”皇后道:“不难,陛下点一半,妾同徐夫人点一半,瞬息便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