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明日临朝,诸臣尽退,止留魏元忠与张昌宗廷问。太后道:“张昌宗,你几时闻得魏元忠私议的?却与何人说之?”昌宗道:“元忠与凤阁舍人张说相好,媒介是对张说说的,乞陛下召张说问之,便知臣言不谬。”太后即命内监去召张说。是时大臣尚在朝房密查未归,闻太厥后召,张说知为元忠事,说将入,吏部尚书宋璟谓说道:“张老先生,名义至重,鬼神难期,不成徇情去处,以求苟免;开罪流窜,其荣多矣;倘事有不测,璟等叩阍力图,与子同存亡,尽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一举也!”又有左史刘知几道:“张先生无污青史,为子孙累。”张说点头唯唯,遂入内庭。太后问之,张说沉默无语。昌宗从旁促使张说言之。张说便道:“臣实不闻元忠有是言,但昌宗逼使臣证之耳。”太后怒道:“张说几次小人,宜一并治之!”因而退朝。
天下治乱尝相承,久治或可不至于乱,而乱极则必至于复治;虽无间世首出之王者,亦必有拨乱归正之英主,挺生于其间。有英主,即有一二持正不阿之元宰,遇事敢言之侍从,应运而兴,足以挽回天意,保持世道,其干系岂浅鲜哉!
一日,两个公主同在宫中闲坐,偶见壁上挂着一轴美人斗百草的画图,且是画得风趣,有《西江月》词道得好:
且说当时朝中大臣,自狄仁杰身后,只要宋璟极其朴重,丰采可畏,太后亦还礼之,诸武都不敢怠慢他。至于张易之、张昌宗两个,其畏惮宋璟,与向日畏惮狄仁杰普通。当初狄仁杰存日,适海国进贡一裘,名曰集翠裘,乃集翠鸟身上软毛做成的,最轻暖鲜丽,是一件奇珍可贵之物。张昌宗见而欲之,恃爱乞恩求赐,太后便把来赐与他。昌宗谢了恩,便就御前穿戴起来,太后看了笑道:“你着了此裘,越觉娇媚了。”昌宗欣欣对劲。适狄仁杰入宫奏事,太后既准其所奏之事,意欲引仁杰与昌宗密切,因见几案之上,有棋局棋子,遂命二人对坐弈棋。二人领旨,相互坐定。太后道:“棋高者用白棋,昌宗棋颇高。”仁杰起家奏道:“臣自傲是精白一心,涅而不淄之人,弈虽小数,愿从其类,请用白者。”太后道:“任卿取用可也,但你二人,须各赌一物,今所赌何物?”仁杰道:“请即赌昌宗身所穿之裘。”太后道:“卿以何物为对?”仁杰道:“臣亦即以身所穿紫袍为对。”太后笑道:“此集翠裘,价逾令媛,卿袍安能与相抵?”仁杰道:“此袍乃大臣朝见奏对之衣;昌宗此裘,乃嬖佞宠幸之服。以袍对裘,臣犹不屑也。”太后闻言,笑而不答,昌宗心赧气沮,遂累局连北。仁杰即对御褫其裘,披于身上,谢恩而出出至光范门,便脱下来,付家奴服之而归。太后知之,亦置不问。是以群小都畏惮他。在廷君子,如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崔元暐等,又皆仁杰所荐引,与宋璟共矢忠心,誓除逆贼。
太后被柬之等迁到上阳宫去,思惟前事,如同一梦,经常堕泪,得病起来,日加沉重。三思心上不美意义,只得进宫去问候,见太后睡卧,色彩黄瘦,不堪骇叹道:“臣因多故,不便经常进宫,不料圣容肥胖如此。”便把手来着体抚摩。太后对三思道:“我的儿呀,你好久不出去,可知我病已入膏肓,只在朝夕要长别了,不知我宗族能够保全否?”三思道:“不必陛下忧烦,圣上已面许生全武氏,尊体还当着意调摄,天然病愈。”三思又诉张柬之等凶暴,以是不能时进宫来,说罢大哭。太后叹一声道:“儿呀,近闻得韦后与你私通,甚是欢爱,你去诉与他知,叫他设想,除此五恶,我属可高枕矣。”三思点首,太后道:“你去请皇上来,我有话叮咛他。”三思出去,与中宗说知;中宗忙到上阳宫,太后丁宁了一回。过了两日,太后驾崩,中宗颁诏天下,整治丧礼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