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操心小南蛮子会走丢,又不乐意被辞退还露面,只好冷静跟了一起。可纪慎语的活泼背影有些恼人,甚么意义?不消瞥见他就那么美滋滋?
纪慎语便许道:“虔心学艺,奉养洒扫……生老病死我相陪,百年以后我安葬。”当初纪芳许将他接到身边,他才几岁,就跪着念了这一串。
人嘛,德行都一样,人家越不问,本身越想说,纪慎语主动道:“我故乡是扬州,师父归天,我随他的故交来到这儿,当门徒也当养子。”
眼看雨又要下起来,纪慎语跟从对方进屋,出来却无处下脚。一张皮沙发,一面雕花立柜,满地的古玩珍玩。他头晕眼晕,后退靠住门板,目光不知落在白瓷上好,还是落在青瓷上好。
不止是朱紫,老头生着病,言语姿势就像纪芳许最后那两年。
他静观半晌,文物没瞥见多少,反将丁汉白的手脸窥测一遍,终究回屋挑灯复习去了。
清风拂柳,纪慎语蹦起来揪住一截掐断,甩着柳条往回走。他分开扬州这些光阴头一回感觉尽情,逛逛左边,逛逛右边,踢个石子或哼句小曲,没有长辈瞥见,没有不待见他的师哥们讽刺,只透露给天涯一轮活生生的落日。
丁汉白这下抬起目光:“你还熟谙文物?”
他畴昔问:“师哥,你坐这儿干甚么?”
不消再接送纪慎语,这无疑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但他处于被动,感受被丢弃了一样。也不太对,像被纪慎语辞退了一样。
梁鹤乘说:“来日方长,着甚么急。”
放学后,班长俄然过来:“下周测验那两天你打扫卫生吧。”
他小跑起来:“你保佑师母就行了,不消惦记我啦。”
吃完趁早出门,书包还挂在车把上, 铃铛捏响骑出去几米, 丁汉赤手举高点就能抓住路旁的垂柳, 指甲一掐弄断一条,反手向后乱挥。纪慎语躲不过, 何况柳条拂在身上发痒,因而揪住另一头,以防丁汉白谋事儿。
纪慎语看着满地瓷渣,惶恐得说不出话。
纪慎语说:“我在书上看过。”就是那本《如山如海》。
梁鹤乘说:“我等着你呢。”和出院那天说的一样,我等着你呢。
纪慎语毫不心疼,如果没摔,他反而臊得慌。“爷爷,”他问,“你本领这么大,如何蜗居在这儿,连病也不治?”
纪慎语刚想问谁是盲眼张,梁鹤乘俄然问:“你做的青瓷瓶呢?”
纪慎语一听当即问:“今晚师母买了九茂斋的扒鸡,那是好的吗?”
丁汉白打个哈欠:“还无能甚么,等着沐浴。”
十几米开外,丁汉白推着自行车慢走,眼看着纪慎语消逝于拐角处。他以早到为由,早退了一刻钟,纪慎语磨蹭着从黉舍出来时,他已经在小卖部喝光三瓶汽水,一起跟着公交车猛骑,等纪慎语下车他才喘口气。
梁鹤乘拍拍膝头:“该叫我了。”
梁鹤乘说:“绝症要死人,我孤寡无依的,治甚么病,长命百岁有甚么意义?”他始终捂着肺部,肿瘤就长在里头,“我收过门徒,学不成七分就耐不住贪婪,偷我的东西,坏我的名声。我遇见你,你心善,还懂门道,我就想看看我们有没有缘分。”
纪慎语迟疑不前:“我、我来看看你。”
雨线麋集,丝丝缕缕落下来,化成一滩滩污水,纪慎语拜完师没做别的,撑伞在院中清算,把旧物装敛,筹算下次来买几盆花草。
丁汉白心中感觉风趣, 哪怕是骂人也得遴选都雅的,挺讲究, 对他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