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汉白也出去，这不宽广的办公室顿显逼仄。他将门一关，道：“你们非亲非故，一个逃命投奔，一个就敢收留照顾。援救、赡养，连出息都要听听定见。佟哥，你观音转世啊？”
房怀清一双赤目：“我来了对上他们两个，让他们笑话我被你干？”
他如同戏台上的疯子，任周遭不明环境的傻子测度。他想，他这把亏了，姓梁的先死一步，等他放手人寰的时候，除了门徒，谁还来送他？
丁汉白傍在身后：“梁师父的六指儿老是支棱着，比别的指头软。”
那瓷窑已经清算得改头换面，算不上里外一新，也是有模有样了。泊车熄火，丁汉白说：“我带了条约，一会儿你把房怀清支开，我伶仃和佟哥谈。”
生命的最后一刻，师父考虑的满是门徒。
再道个歉。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要学的东西统共那么些，要想专而精，必须本身不竭练习摸索。你……你成大器只是时候题目。”梁鹤乘没劲儿了，木着眼睛一动不动。
纪慎语刚才还平静，现在鼻子一酸绷不住了。
纪慎语穷追不舍，扔？嫌他脚脏？那晚扛着他的腿，让他踩着肩，恨不得脚腕都给他吮出朵花儿来。影壁长廊，穿屋过院，这朋友仗着身高腿长溜得没影儿，他一进拱门被一把抱起，晃着，笑着，在黑洞洞的院子闹一出大好光阴。
纪慎语缓缓坐起：“我带了一包高兴果，大不了我给他嗑果仁儿。”
纪慎语揣摩半晌，问：“师哥，你很懂石头？”获得否定答案，他有些不解。佟沛帆近年倒腾石头，房怀清不懂，那二人就毫无合作干系，既无合作，又无保存的才气，佟沛帆为甚么悉心照顾房怀清，还要听房怀清的定见。
纪慎语问：“那还算顺利，你为甚么愁眉不展的？”
说完起家就跑！
老头打不动、骂不出，这半死之身连肝火滔天都经受不住。纪慎语扑来为他顺气，舀着温水为他灌缝儿，他挣扎半坐，呼出一字――手。
丁汉白说：“还剩着些，你留着吧。”
纪慎语应：“我下午归去拿。”
比及归去四人对上，两个若无其事，两个脸面通红，谁害臊、谁不要脸，的确一目了然。
纪慎语“嗯”一声，手上没停。
梁鹤乘瞥来目光，抱恨带怒。昨日的叛变历历在目，他肝胆欲裂，那瘤子给他的痛都不及这混账。背信弃义，贪婪侵脑，倘若真换来繁华风景也就算了……可这算甚么？身败名裂，赔上一双手！
旧事浮起，纪慎语反唇相讥：“那我如果再踩河里，给我擦脚的外套你还扔吗？”
殡仪车缓缓串街，行至街口便头也不回地奔了火化场。半天的工夫，尘归尘，土归土，纪慎语摒挡完统统累极了，与丁汉白到家时一头栽在床上。
这一股脑砸了三四件，各处碎瓷，代价数十万。张斯年祭出收藏给这六指儿，给这分不出凹凸的独一敌手。砸完，将旧包拉好，回身便走。
“师父，你不消操心。”纪慎语说，“你不是没人管的老头，是有门徒的，后事我会筹办好，必然办得面子又安妥。”
大红灯笼高高挂，哪怕乱世都显得承平。
纪慎语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哪儿能想到这二人是这类干系，生硬着给不出任何反应。丁汉白走近拉他，将他带出去，分开窑内，直走到小河边。
他俄然大笑：“你这辈子造了多少物件儿，全他妈是假的。要走了，明天我给你添几件真的！带不去天上，塞不进地底，你兹当听个响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