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现在已经没了先前的陌生,李玄都不介怀说些交心之言,“畴昔的几年当中,我一度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墨客普通,也就是江湖中所谓的‘废人’,当时我在一处青山绿水之地,开垦了三亩闲田,种些稻子和蔬菜,又搭了间茅庐,每逢夏夜,屋内闷热难当,我都要在院中乘凉,每逢夏季,苦寒砭骨,不得不砍柴生火取暖,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仿佛隔世普通。”
沈霜眉望着面庞澹泊的李玄都,心底仿佛被甚么东西揪了一下。
来到江陵城前,面前豁然开畅。
李玄都合起折扇,轻叹道:“纸上空谈,于国无益,当年提三尺剑报国,亦是壮志难酬,事到现在,我也不知路在何方了。”
沈霜眉坐在不远处的,猎奇问道:“紫府不像是剑客,也不像江湖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对,赋税。”李玄都稍略减轻了嗓音:“我大魏朝有祖制,官绅、宗室、勋贵皆不征税,建国之初,尚不觉如何,可建国至今,官绅已是数十倍于建国之初,遍于天下。百姓们碰到荒年,活不下去,便把地步贱卖给士绅,只甘做耕户,因为士绅不纳赋税。如此一来,上有皇室宗亲,中有各级官吏,下有处所乡绅,所兼并之田庄占天下之半皆不纳赋,小民百姓能耕之地步不及天下之半却要纳天下之税。”
既然是东南重镇,又是首府州城,那么城门的查抄天然非常严苛,不过一行人的相干路引文牒一应俱全,又有沈霜眉这位公门中人,自是没有甚么波折顺利入城。
一行人在城中逛了一会儿以后,因为天气已晚,没有立时去风雷派拜访,而是先找了一家堆栈,要说这州城的堆栈,就是不普通,占地颇大,客房分为两等,普通的是二楼的一间间浅显客房,与平常客房无异,更高一等的则是主楼的后院,被豆割成一个个独门独栋小院,可供一家人入住,李玄都花了三枚承平钱,包下了一个院子。
李玄都眯眼望去,下认识地想要握住腰间剑柄,因为没有佩剑的原因,成果摸了个空。
江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虎魄光。但使仆人能醉客,不知那边是他乡。
一座城池,南临大江,北依汉水,西控蜀州,南通潇州,是为计谋冲要,东南重镇。
李玄都将手中的折扇合拢,缓缓道:“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在平常百姓看来,能够睡到日上三竿,已经是神仙的日子。因为在地里刨食,最是公道,出几分力就得几分粮食,稍有懒惰就要饿肚子,我当时候也差未几如此,虽说无饥饿之虞,但也要日日耕耘,自此方知百姓之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国势如此
李玄都伸脱手指,指着那座望楼的问道:“那是宋老哥曾经提起过的听雷楼?”
江陵城间隔三湖县大抵有三百余里,多是平坦的驿路官路,一行人可贵白日赶路,幸亏入秋以后,气候谈不上酷烈,风凉恼人,倒也不感觉日头难捱,很快就进了江陵府城的地界。
李玄都和胡良驾车,缓缓慢行,胡良一看便是江湖人的做派,实在当真提及来,人靠衣裳马靠鞍,固然有“穿上龙袍不像太子”的说法,但很大程度还要看身上的穿着打扮如何,当年的胡良穿上副总兵的武官袍服,那也是一方领兵大员。此时李玄都单独坐在车厢中,倒是一身墨客儒士打扮,再配上手中折扇,便是妥妥的江南名流做派。
“赋税?”这两个字被沈霜眉咬得很轻,仿佛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