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无常,在这吃人的后宫,最大的依仗毫不是帝王的宠嬖,而是有个强势的娘家,只要如此,才气常保尊荣。
梁澄一怔,伸手拂过鼻尖,指尖顿时粘上一粒已经熔化过半的小雪花,他转头向外看去,一点点晶莹自虚空处飘落,越飘越多,扑扑簌簌,没入水池,飞进梅林,六合垂垂苍茫。
“吾儿聪明,是母后过用心急,”李后慈爱地拂过梁济头上的抹额,眼里竟是对劲之色,这是她李家的血脉,绝非庸碌之辈!
竟是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梁澄本不欲打搅其间仆人雅兴,因而肃立院门口,冷静地赏起琴音来,忽而一道声音传入耳内,如长空雁引,旷远中带着一丝清寂,不着一丝人间炊火气。
梁澄满脸绯红,低着头谢过一念,将冷凝香装入袖内,讷讷不敢言。
这是不是说……当代,他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上师过誉,”梁澄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知是为上师的嘉奖,还是为上师的赐名,“弟子不过守本心罢了。”
琴声“铮”的一声,戛但是止,梁澄顿时回过神来。
这时一念抬眼,梁澄对上那双深渊碧潭般的眼眸,只觉灵魂都要被吸了出来,脸上一时浮起两抹可疑的红晕。
如此便错过一念脸上的一抹可惜。
内心一块大石落下,梁澄不由轻笑出声。
这时安喜平翻开竹帘走了出去,满脸忧愁地凑到梁澄面前,哀哀叹道:“殿下,眼下哺时已过,这雪如何还没下啊?”
一念勾唇,“澄心如何?”
现在,统统快意算盘都被太子给混淆了,她这两日,不知打碎多少茶盏摆件。
“这是冷凝香,新制成的,既可熏香,亦能生肌。”
“坐,”一念随便指向劈面石台,道:“无需拘束。”
一念乃无渡禅师关门弟子,身份比之方丈也要高出两辈,梁澄在他面前自称“弟子”,倒是再合礼数不过。
话音刚落,便觉鼻尖一凉,安喜平在他面前蓦地将眼睛瞪得溜圆,欣喜若狂地看着梁澄的鼻尖,叫道:“殿下,是雪!”
厥后她沉着下来,感觉让梁澄持续活着也不是不成,梁济毕竟还小,在长成之前,便让梁澄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太子与其他皇子斗个两败俱伤,她的小儿,明元帝的幺子,便得渔翁之利。
他如何……如何这般失态?!
说着李后便用手帕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澄儿如何……如此命苦!”
……
李后眼里闪过一丝讨厌,到底没有表示出来,但是转念一想,让九皇子与梁澄保持兄弟之情,到底百利而无一害,将来她的皇儿即位为帝,万一又出了甚么天灾,梁澄或可助力一二,因而她柔声道:“你娘舅明日便要抵京,到时让他带你一起去。”
归真居内,窗明几净,户榻洒然,梁澄身披墨色缁衣,跪坐窗前,手执佛经,一头泼墨般的长发,随便地用一根白玉簪松松地挽着,那簪上无一丝斑纹,却剔透莹润,在薄薄的天光下,泛着温润光彩,正如他清雅精美的侧脸,两排长睫偶尔跟着翻动的册页颤抖,在玉白的脸上留下动听的剪影。
“守本心,这人间能有几人守得住本心,”一念忽而叹道:“录录百姓,多是连本身的心也看不透的,你很好,今后能够常来。”
梁澄心上一喜,双眼笑作月弯,“那弟子此后,便多有打搅了。”
梁澄不由为琴声所引,拂花避枝,来到一处院落,上书无相居,字体端严,却埋没温和,正如佛祖,怀慈悲心肠,行轰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