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起来的时候,他眉心清楚还皱了一下,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仿佛是个略带嫌恶的神采。
薛闲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托你吉言,我上半身也瘫了好久,比来刚能坐起来,筷子还使不灵。”
去他娘的这秃驴竟然还嫌他脏!
他嗤了一声,自语道:“佩服。”
以薛闲这暴脾气,要放在以往手脚便当的时候,能把江世宁连同整间院子奉上天。现现在,他却只能面无神采地透过窗洞穴,看到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这年初,靠嘴皮子工夫混饭吃的神棍到处都是,薛闲也没少见,也晓得当中有些人确切会几手三脚猫的工夫,办不办得成事得看经历。以是越是老东西,越不好乱来。
所谓吃人的嘴硬,拿人的手短。如果不是薛闲帮他弄了这副纸糊的身材,他还不知浑浑噩噩地在哪处飘着呢。
幸亏此次上门的和尚是个绣花枕,只要脸能卖钱。
他穿戴一身沉融于夜色的黑衣,挺直标致的眉骨下压着两抹暗影,乌黑的眸子映透出一点微光,单凭表面也能看出此人有副好皮相……只是他月色下的半张脸过于惨白,支着下颔的手腕骨又格外凸起,便透出了一股浓厚的病态来。
江世宁薄薄一片在冰冷的地上贴了一会儿,再度想起甚么似的诈了起来。
配房摇摇欲坠的三面墙被炊火熏得乌黑,朝北的窗户只剩了一个洞穴眼儿,冬月里五更天还未现晨光,只要一抹弯月影子,在配房一角漏了点不咸不淡的光。阿谁坐在窗洞穴边的人,就这么半身落在冷冷酷淡的月光下,另半身藏在了黑暗里。
江世宁:“……”
和尚收回目光,抬脚绕过地上的碎石残瓦,径直朝西边那半间仅剩的配房走去。
化作青苔贴服在地的江世宁死死盯着和尚的僧靴,恐怕他出去踱上一圈,从他身上横踩畴昔。倒是薛闲满心悠哉,一点儿也没把这和尚放进眼里。
他从墙缝滑进宅院后,又迟误了一小会儿工夫,嘴巴却没闲着――
他无声无息地朝椅背上一仰,高瘦的身形便刹时塌了下去,眨眼的工夫,也变成了一张透薄的纸皮,只是边沿比江世宁光滑很多,画得也比他邃密很多,脸上也没有多两坨红粉蛋子。
门前这年青和尚倒好,连仿都不晓得仿,腰间那串铜钱别说亮黄的油皮了,连铜皮都快磨没了。也不知是从那里翻出来的,说不定一次都没端庄用过。
薛闲:“……”
薛闲:“做梦。”
江世宁没好气道:“你烧成灰给我么?”
江家未及弱冠的儿子江世宁,就这么在自家宅院里,活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如果放在大半年前,这类费事的事情薛闲底子不会做。哪个胆肥的人吃饱了撑的来抄他的窝,他能当场给人轰一口新坟。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放下身材,一层层地布上障眼法――
至于病由?那真是鬼都不晓得。他在江宅逗留了四日,除了姓薛名闲,江世宁对他概无所知。
薛闲:“……”
薛闲瞥了他一眼:“你一说话我就脑仁疼,听多了要瘫,闭嘴。”
果不其然,配房这么块蜗舍荆扉,一眼就能扫个透。和尚乃至没有走出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身走了。
“求你换个姿式吧,坐没坐相,倾斜久了把稳上半身也瘫。”江世宁一进配房,便把满满铛铛的食盒塞进了薛闲怀里。他生前少说也读了十大几年圣贤书,一瞥见薛闲这副懒惰模样就眸子子疼。
横尸在地上转动不了的江世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