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却犯嘀咕，这杨寄是山西大同人，大老远进京，如何倒还带了义妹？莫不是……哎，荒唐荒唐，这女人打眼一看就一股子孤傲劲儿，杨寄是有夫人的，怎会和她有所牵涉。
有秦一来，历汉、三国、两晋等数十朝至今，独汉初行此政，韬光养晦，以出世为出世，以有为而有为，政不出房闼，而天下宴然，是有文景之治。而自此武帝今后，免除百家，独尊儒术，以贤才治天下，尚行君臣共治，至先朝□□废丞相，设内阁，又当朝□□废内阁，罢三省，太宗设军机，六部九卿直听皇命，其大臣跪受笔录，无有谏言，天下俱握一家之手。
他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初时讲她晓得的，她临时在心中一笑，厥后便越讲越偏，垂垂便由不尚贤引出了整部品德经，是以有些听也听过的书里的故事和文章他也拿来讲，令她听得垂垂出神，目不转睛的跟从着他，恍忽又到了秦陆离与她讲书的时候，她听得当真而兴趣勃勃。
小厮遗憾：“恐本日来不及了。”
那小厮是见了他写字的，因多嘴道：“女人不姓杨，姓李。”
这是表示二人同以九方斋的名义参与了。海棠诗社的端方，不限于一人参会，各参与者之间如是成心，可二三报酬一组，联手答题，至诗社中，也以一组为一团体，连诗则出一句，赋诗则出一首。这源于胡夫人判题当年，审起文章一丝不苟，乃至百数人无一能过门者，才令诸人相互合作，共同闯关。厥后虽没再有此种环境，却有了共同参与的常例。
她一时没说话，却引他看过来，目露切磋：“如许简朴的题目，你不知？”
“来凑个热烈。”“杨公子”淡一点头，瞥眼他们桌上一片狼籍，只叫那公子直摆手，“忸捏忸捏，文章写不出，闹得这副德行，叫杨兄见笑了。”
他声音没压住，惹得那三人立时住了手，齐刷刷往这边看过来。
“杨兄。”他拱动手过来见礼，面上略有羞色，“杨兄也来了？”
她原已筹算好不在乎他说甚么，可这话滚过耳膜，却叫民气头一暖。
岁岁科举，求贤若渴，却令得满朝俱是一家之主子，为臣者反不如奴。何其哀哉！何其用也！
他望她：“可行？”
“请看签吧。”他哈腰提示一句，就退了下去。
“这是矫枉过正了。”他笑，不再跟着她慎重其事的模样，而以一派随便的姿势同她辩论，“你读下文，有为则无不治，其落点犹是治，以是有为也并非有为，不成也并非不成，原是显而易见的。同类，贤也非贤。”
不尚贤。
每一书案都设有文房四宝，又一香炉，厥后一人两人或三人，或对卷空思，或笔走龙蛇，虽似考场，却一派恬然安适之意。
李明微也未遁辞，利市取了一张笺来。
转头看那头一柱香早已燃尽，香灰都已冷了好久。
“本来是杨女人，鄙人何玉生，这厢有礼。”那公子作揖，李明微前行半步行礼。
被人鄙夷，总不是件让人欢畅的事，她悄悄吸了口气，压抑住想与他持续辩白的心，方一副毫无所愧的模样，淡淡然道：“我原在这上头不通。”
“尊，崇也。”
李明微悄悄点头。
她道：“从法去私。”
“你去吧。”那公子转头望眼女人。
来人一顿，抬手题了“九方斋”三字。
“何不为‘过’耶？”他问，观她面色微凝，折扇便在掌心一合，一下一下拍着掌心道：“过犹不及，过尚，过贵，是以人争，是以有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