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旧事重提,使裴启旬回想起千百个日夜之前的场景。那仿佛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先皇在他脑海中的身影,竟然已经恍惚。
这个时候,裴启绍老是会佯装读书,口中另有残食,便囫囵咽下。其中喜乐,无以言表。
裴启旬徐行走上丹陛,三丈,二丈,一丈,三尺……倏忽之间,寒光闪动,利刃出鞘之声随之落入耳中。
他没有答复裴启旬好还是不好,而是淡淡地问了一段话,用以粉饰心中的无穷焦炙:“你晓得,父皇当初为何不传位于你吗?论治国之道,朕不如你,论用兵之道,朕也不如你。先皇却传朕而不传你,你是痛恨在心的吧。”
裴启旬口口声声唤他三弟,可裴启绍觉得,他不该有如许的兄长!周公吐辅,天下归心,如许的事情没有在他们之间上演。这是他的错误,他应当记得,在大齐的天下里,只要赤色染成的龙袍,只要尸身堆积而成的王座。所谓兄友弟恭,不过一场笑话!
天子仍旧不肯伏输:“朕只要为君,你就是弑君反叛,毕竟是个逆臣!”
裴启旬从悠远的回想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不知三弟还记得么?幼时为兄百次为阶,现在以你为阶,登阶一次,何如?”
“我皇祖肇造丕基,皇考底定宏业,严峻之任付于眇躬。故朕以弱冠,以承大统,兢兢业业,唯皇考之遗训是从,励精求治,日理万机。七余丰年,孜孜如一日,乃得万姓乐业,天下咸平。然天命不假,竟染时疾,乃至躬体不佳,难以续践。特命荣亲王启旬为摄政王,以监朝政,以理国事,代统雄师,克定天下。诸王公大臣等事摄政王,当如事朕。同心合力,以图进取。希其敬天尊祖,勤政爱民,使生陶唐虞舜之风。钦哉。”
裴启旬稍一偏转,堪堪避开以后,反手扣住其臂。天子的技艺不错,与他比武数十回合决然不在话下。只不过现在他拖着病体,硬是要与裴启旬一搏,则是有几分不自量力了。
逆臣么?倘如果七年之前,逆臣二字,荣王还是有其心,无其力,是以他只要唯唯诺诺,昂首称臣。可现在,这江山已是满目疮痍,他且将这江山动乱一番又有何妨!古来治国之道,大略都是坐稳江山以后才谈的,现在说这些,仿佛太早了些,又仿佛太迟。此际唯有兵戈方为霸道,方能廓清这滩浑水!
裴启旬再次上前,将圣旨铺平放在龙案之上。他用指尖轻触着那道明黄,清声念叨:“
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征手起刀落,血溅三尺。他的拳头握得愈发的紧,恨不得将荣王碎尸万段。
“不必多言,你想要甚么,且直说吧。”
他不能再将这百人的性命就如许白白断送。莫非他还不如明思宗,煤山吊颈,落个君王死社稷的隽誉么?如果如此便能保全他的后宫和侍从,裴启绍不是舍不得这条命的。
只是,先帝为何不传位给他?
但是跟着两人年事渐长,道亦远扬。背道而驰地太久,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他抬起眸子,但觉凌冽逼近。而持匕首者,恰是当明天子。
“三弟,今早京畿北门,捕获良马一匹,贼人一个,身上竟藏着兵符。这么首要的东西,三弟为何不收好呢?”他像一个珍惜幼弟的兄长,极暖和极暖和地说:“那,大哥替你收着。”
荣王摇点头,说话间自袖中取出一块兵符,轻巧地拿捏在手中。龙纹润色,衬出无上权威。历代帝王最高的权力,便是表现在这块小小的兵符当中。现在不知怎的,却落到他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