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嘴角一抽,见陆青徽一脸严厉神采端方,终究明白了,这是个猛人。
可见这紊乱世道,书籍笔墨毕竟比不过长枪铁骑,而金戈铁马,军威重重,也毕竟比不上黄袍加身,无穷尊荣。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气已黯,屋内没有点灯,因而一片乌黑,但是透过窗户往外看,或许就会看到宫中各处,灯火透明。
几个武将闻言,又是一阵讽笑,柳从之点了点头,对他直呼其名道:“薛寅”他笑着一指桌上空位:“请坐。”
陆青徽并不接话,端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这个空位,鲜明就是在明王――不,当今陛下的下首,他一届降臣,亡国之君,落魄不堪,从何来的如此尊荣?
方亭摇点头,“你很惊骇。”
这小孩的知觉出乎料想的灵敏,路平苦笑,只听方亭当真地问:“是因为叔叔么?叔叔呢?”
比拟薛朝亡国前阿谁朝廷,除了霍方几近没有能办事的人,出征都数不出能用的武将。柳从之部下可算人才济济,名将如云,也不乏文人谋臣,实是短长。不过这柳朝要说有多风平浪静,应也说不上,就这么略微一窥,四名功绩最著的武将脾气各别,冯印刻薄,崔浩然爽快,傅如海阴沉,陆归油滑,互有冲突不说,更是各有筹算,将来只怕有得是事端。老话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恰是这个理。
薛寅皇家出身,但老爹是个大老粗,封地是穷乡僻壤苦寒地,实在是没甚么贵族气度,进食姿式也实在谈不上文雅――像他中间的柳从之就文雅安闲至极,可薛寅的吃相,约莫用两个词能描述:饿狼扑食,又或饿死鬼投胎。
且说崔浩然洁净利落干了一杯酒,就有人嘲笑道:“当年我给你敬酒你摔了我酒杯,明天敬这么小我倒是敬得欢畅啊。”此人是另一名武将,就坐在崔浩然身侧,看上去削瘦精干,皮肤惨白,颀长眼,窄下颌,看着稍显阴沉,眼带调侃。崔浩然眉头一皱,“姓傅的,这大好的日子你别给我找不安闲,当我怕你?”
路平内心苦笑,现在宣京易了主,宫中浪花滔天,薛寅存亡未卜,这个小孩,包含路平本身,又将何去何从?他把方亭抱起来,问:“你饿了?”
冯印看得嗤笑不以:“哎哟诶,你这是饿了三天三夜?”
路平一时不晓得如何答,室内静了一静,俄然门边传来响动,一人懒洋洋道:“我不是在这儿么。”
薛寅点头应下,一脸疲色,走了几步就倒在榻上,低声道:“我睡一会儿,甚么事睡醒了再说。”
此人乃是在坐最末一名武将,儒雅英挺,面上带笑,一身儒将风采,气质平和,倒是与柳从之非常类似,约莫是柳从之麾下儒将陆归。
不管如何,人没事就好……路平摇点头,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席间骚动不竭,就这么闹到半夜,薛寅倒真是吃了个饱足,吃饱了也不吭声,别人的漫骂讽刺都接着,不回嘴,垂垂的倒是没甚么人找他费事――他是降臣,败局已定,翻不起甚么风波,也和别人没甚么深仇大恨。就这么竟然一起无事地混到酒宴散去,酒劲涌上来,薛寅坐在椅上几近要睡着,等着卫兵把本身押归去,不料听柳从之道:“同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