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床笫,鬼域共为友。同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新妇谓府吏:“感君戋戋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盘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盘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任务,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乐。视历复开书,便当此月内,六合正呼应。良吉三旬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结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打发,结誓不分袂。本日违交谊,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缓缓更谓之。”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差遣,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阿兄得闻之,欣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六合,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繁。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日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谓言无罪恶,扶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各种在此中。人贱物亦鄙,不敷迎先人,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不时为安抚,久久莫相忘!”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公子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丞籍有寺人。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说话。直说太守家,有此公子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经验,兼愧贵家子。受母财帛多,不堪母差遣。本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本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玩耍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模糊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上马入车中,低头共私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戋戋!此妇无礼节,行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在!店主有贤女,自名秦罗敷,不幸体非常,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德,会不相从许!”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本日大风寒,北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本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鬼域下相见,勿违本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人间辞,千万不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