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目睹贺湛不敌,只好出面救场,一个不到七岁的丫头,硬是将杜涛、李渔这等酒量豪阔的“前锋”喝得举手投降,李渔感慨:“真人可真会收徒,畴前蒹葭伊就是个千杯不醉,十一娘年纪小小,就如此了得,此后难道过无不及。”
她固然模糊发觉贺湛有所坦白,也能体味贺湛苦心,必定是怕她受牵沉闷,才不将真相告之,出于一片美意,莹阳天然心领。
十一娘固然年小,酒量却甚好,这事韦太夫人与萧氏不知,莹阳真人却见地过,那年她过生辰,在贺湛与小门生的勾引鼓动下,逼于无法承诺邀宴知己来贺。莹阳原是爱好交游的脾气,但逢知己,一贯千杯嫌少,可自从渥丹薨逝,就再没设过酒宴,偶尔有杜涛、李渔这类旧友登门,才会设席接待,不过每年生辰倒是闭门待客时多,主动邀宴更是好些年都没有过的事。
莹阳至后再无多问。
贺湛鼻子被捂了个严实,说话不免有些瓮声瓮气,捧着海盏豪气干云:“再是烈性,这一海盏还醉不倒我。”
莹阳真人的思路才被惊扰,眉心拢着那一股轻愁在抬眸时已经散尽,见十一娘虎视眈眈的神采,不由发笑:“气候寒凉,烫些酒来暖体不无好处,又不酗饮,值得你这般草木皆兵发兵问罪,莫不是也馋酒了罢?”
便见十一娘毫不踌躇品酒,竟也如非常受用般。
冯伯璋这另一层筹算,便如薛陆离与祖父薛子瞻所料了,眼看刘渡固然得保但是薛谦却在这当头心生退意,不欲趁热打铁弹劾谢毛两人,反而规谏贤人切莫心急妄动当以赈灾为重,察实谢毛罪证后再将之定罪,冯伯璋的确想切开薛谦头颅看看他脑筋里到底装着甚么。
十一娘的应对也是毫不游移:“门生可不敢纵饮,十四兄也不肯放纵门生喝酒,不过门生为了奉迎十四兄,倒是废经心机采集了很多酒器相赠。”
莹阳又再发笑,小丫头必定晓得十四郎最不喜这涩酒,这是用心促狭。
“十四兄可别是酒量不佳罢,这酒的确烈性,就看十四兄是否敢饮尽一海盏。”十一娘矫饰着浅近的激将法,一副促狭模样。
究竟上冯伯璋底子没有奉告薛谦力保刘渡是出自于让的建言,不然薛谦早就反应过来统统是太后布局,又怎会入彀?
十一娘又早嘱沉钩备下一个海盏,亲手盛满,就等着贺湛入彀。
“莫如也唤十四兄来,有他在旁扫兴,这酒喝得才更添滋味。”十一娘说有莫如二字,却不待莹阳允准,便直接令碧奴去唤人。
“姑母本日竟这般好兴趣,赏雪喝酒?”贺湛盘膝而坐。
三人正围坐着红泥炉火烫酒消寒,却有仆人入内禀报:“薛六郎请见。”
关于十一娘的事,莹阳当然早就诘问过贺湛,贺湛也承认勾引她收徒是为十一娘,至于启事,贺湛也有说法:“因着王七郎偶尔救了这丫头,一起之上,侄子与她多有打仗,只觉聪明非常竟是前所未见,更觉其脾气爱好,与裴五姐当年大有类似之处,眼看姑母近些年来日渐低沉愁郁不解,侄子也甚焦心,便想着若这孩子能不时奉养姑母身边,何尝不能开解姑母放开旧事。”
莹阳没有禁止十一娘,却当目送门生故作沉着的背影隐没在小径转角,脸上神采如有所思。
“就不能描补一下么?”连碧奴看着都觉可惜。
“再如何描补,也会被真人一眼看破,这是练习技法之作,我心不在焉导致错误,便不能用机巧蒙混过关。”十一娘放下画笔,转了几转手腕,干脆起家离了画案前,筹算在院子里散上几圈,抒解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绷得僵紧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