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离佛祖近些。一口滚茶咽下,齐天睿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陪笑道:“太太这是所为何事?说给儿子听听。”
闵夫人不觉叹了口气,身子重气也沉,缓了一刻才道,“睿儿,今儿寻你来是有事筹议。明儿……或是后儿我就往家庙里去了。”
“哪个?就是老爷这些年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防盗章!!!
“哦。”本来不过是小我走茶凉、俗世冷暖的陈年旧事。
进得门来,堂屋里只留了一盏上夜的灯,人声沉寂。齐天睿稍稍捂了捂身上的夜寒,挑起卧房帘子。
“人生活着不过是这些年,反正熬完了一闭眼也就洁净了。再者又传闻那女人也早早做了古,一辈子的恩仇何不该了了?可谁又料获得,那实心眼的老爷临终榻前竟说早给你许了亲,定的就是她家的女儿!这是几时的事如此蛮天过海,竟是无人晓得!”越说越气,闵夫人眼睛通红,泪却干了,“我本是不能应的!便是他沉痾在身,我也是不能应的!可当着老太太,大老爷,三老爷,一屋子堂上堂下的妯娌、子侄,我如何能驳了那行姑息木的当家人?……可你,你!”说动手指齐天睿,闵夫人竟是浑身发颤。
“从何提及?”闵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泪,双臂拢着圆圆的身子更加崩得紧,本来烛光里满月似的脸庞涨得微微发红,“从三十年前提及!阿谁时候老太爷在京里供职,与宫里一名姓何的太医有了友情,两府里头也常来往。”说着,鼻音重,竟是哼了一声,“说是太医,也不过是在御药房配药的药师。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就给我们老爷和那何家女儿定下了婚事。殊不知那太医医术到底不精,在宫里坏了事,连夜下了大狱,不几日便死了。原说是灭门的罪,先皇开恩,只将一家子逐出都城,后辈子孙再不准行医算罢了。所幸当年我们老太爷在京里没受连累,风波畴昔,两家也断了。”
起更入了夜,花圃角门这般冷僻的处所捂个暖炉最是吃酒耍牌的好地界儿。分在此地的也多是手脚粗笨、做不得甚么活计的婆子们,不过仗着自家爷们儿在府里当差谋个闲职,实则尽管看门,并不管来往迎送。更况此处亦非端庄的出入,遂乍闻门声并不筹算理睬,只是这府里东西两院,东院大老爷房的人从不走这边的园子,西院人丁希少,太太妇女们早该睡了,这会子还能有谁?只怕这位二爷。这位爷十年前被二老爷一顿家法逐出府门,十年里头哪管他在这金陵城折腾得天翻地覆,齐府的大门也是仿佛紧闭,不闻,不问,再不干系。只在三年前二老爷病重弃世,膝下无孝,这才又把他寻返来。既是返来了,便是这西院二房的端庄主子。更况,上头的主子们不经意,底下人可都晓得,这位爷不遵祖训、不学无术,倒是混迹商贾、一手的好玩儿家。
齐天睿这一指指得眉毛一挑,方才大悟,因着他向来就是个不肖的混账,遂是这当着一大师子人、当着老太太、各位大伯叔叔驳那病榻大将死之人的应当是他,他娘原也指着他把这混劲儿用到“端庄”处所,却万没想到这一回他竟是做起了孝子,扑通跪地满口答允,这难道太阳打西边儿出、让人始料不及?
不待人应下,齐天睿这边已是落座,接过身边婆子递来的热茶尽管抿了起来。
所谓一身铜臭,满袋子银钱。
约莫走了半个时候,方才来到南城齐府。已是夜深,四架马车宽的街道两边间或透出灯火,白天繁华余蕴尤存,耳边模糊闻得远处缥缈的笙管。旧城贵重之地,不比新富的放肆气度,青砖灰瓦、老式的宅院,浩大荡放开百余亩,暗夜当中庄严萧然。一眼瞧畴昔,正门两盏灯高挑“翰林,齐府”,无月之夜照得石阶惨白,两座青狮亦一股森森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