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细心看了看顾云锦的面色。
“画梅,”顾云锦睨了她一眼,道,“我落水了,舅娘有让人往北三胡同里带话吗?”
“表女人可算是醒了!”画梅堆着笑,一屁股在床沿边坐下,“您这一落水呀,可把府里上高低下都轰动了,夫人急得不得了,满心都挂念着您,只是本日府里有客,夫人实在走不开,就让奴婢过来了。
念夏早几年就嫁人了,梳着最浅显的妇人头,守寡后更加一身清汤寡水,等主仆两人被送到岭北,粗布麻衣的,叫二十六岁的念夏跟庄子里四十岁的妇人普通。
这算是回光返照?
很快,脚步声仓促而来,念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分冲动几分谨慎:“女人醒了?醒了就好,可急死奴婢了。”
再者,顾云锦与徐氏不睦,不把北三胡同挂在嘴边,突得听她提起来,画梅都有些回不过神。
让她跑腿?
您醒了就好,夫人说了,只要您平安然安的,甚么事情都不打紧……”
她打了个颤抖,伸直着身子,心想,不愧是岭北的夏季,刚落了初雪,就冷成了如许,让她这个病入膏肓、垂死之际的人都冻复苏了。
“我如何了?”顾云锦游移着问道。
顾云锦想好好理一理思路,就不肯意与画梅多费口舌,便道:“既然人手不敷,不如画梅你走一趟呗。”
念夏前脚刚出阁房,画梅后脚就出去了。
北三胡同里,是毫不会明知她落水,还没半点表示的。
模恍惚糊的,顾云锦闻声了说话声。
彼时顾云锦与徐氏水火不容,天然是以歹意推断徐氏,以为是徐氏用心的,等人走了,还气得一整天吃不下东西。
这冷不丁的开口,让画梅一下子怔住了。
内心再不满,画梅嘴上也不能直直刺顾云锦,她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表女人,夫人那边还等着奴婢做事呢。”
顾云锦靠在念夏身上,前一刻她还在等着投胎,再睁眼就回到了十年前?
说是投奔,徐氏也没搬回侍郎府,而是在不远的北三胡同里买了个小宅子。
本来就是靠着徐家用饭的,顾云锦拿得哪门子的乔?
顾云锦攥紧了被褥里的手,眼底滑过一丝调侃。
顾云锦是客居,刚入京那会儿,还带着将门里那股子大大咧咧的脾气,时候久了,待人接物就暖和细致很多,平素里见了她,一口一个“画梅女人”,客气得不得了,何时这般冷冰冰的?
顾云锦直勾勾看着画梅,没打断那张絮干脆叨的嘴。
顾云锦是被冻醒的。
闵老太太数十年如一日地看徐氏不扎眼,徐氏要依着娘家用饭安身,自不敢再到闵老太太跟前露面,怕老太太看着她就来气,平白起争端。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话,又冻得直颤抖。
她落魄以后,还是体贴她、待她好的,只要卧病不起的徐氏和刀子嘴豆腐心的嫂嫂了。
彼时她年幼,只想与徐氏拧着来,徐氏与娘家有冲突,她就与侍郎府来往,总归是膈应死继母拉倒。
可她活过那十年,现在她不会再那么想徐氏了。
她才莫名其妙地回到十年前,全部脑筋还浑沌着,但她还是记得,那年落水,直到三天后的月末,北三胡同里才来人看她,且涓滴不晓得她落水的事情。
她十岁那年,祖父战死,父亲病故,将军府里翻了天,底子没有他们四房的安身之地了,无可何如之下,顾云锦和嫡兄跟着继母入京,投奔徐氏的娘家。
徐氏不往侍郎府里来,顾云锦倒是一月里有两旬住在兰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