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传闻过,回光返照还能有第二回的。
内心再不满,画梅嘴上也不能直直刺顾云锦,她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表女人,夫人那边还等着奴婢做事呢。”
再者,顾云锦与徐氏不睦,不把北三胡同挂在嘴边,突得听她提起来,画梅都有些回不过神。
她也不晓得。
再者,她长在将门,见多了舞刀弄枪,最烦武人粗鄙,而徐家书香,姐姐们温婉和蔼,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开口就透着墨香。
面前的人清楚是念夏,却又不一样。
让她跑腿?
她闺中爱兰,最喜好这插屏,住的院子也叫兰苑。
“你这么忙的呀?”顾云锦歪着脑袋看她,见画梅点头,她撇了撇嘴,“那你刚才在门口和念夏东拉西扯甚么?有这个工夫,不如走一趟北三胡同。”
她十岁那年,祖父战死,父亲病故,将军府里翻了天,底子没有他们四房的安身之地了,无可何如之下,顾云锦和嫡兄跟着继母入京,投奔徐氏的娘家。
念夏早几年就嫁人了,梳着最浅显的妇人头,守寡后更加一身清汤寡水,等主仆两人被送到岭北,粗布麻衣的,叫二十六岁的念夏跟庄子里四十岁的妇人普通。
真是不法!
她一心等死,连眼皮子都懒得睁。
她该哭,还是该笑?
顾云锦想好好理一理思路,就不肯意与画梅多费口舌,便道:“既然人手不敷,不如画梅你走一趟呗。”
她对侍郎府的喜好,在那十年里,全被孤负了。
闻言,画梅眉梢一扬。
顾云锦是镇北将军府的女人,生母早亡,父亲续弦徐氏,顾云锦与继母的干系可谓是一塌胡涂。
顾云锦攥紧了被褥里的手,眼底滑过一丝调侃。
整整十年,若说她比畴前长进了些甚么,那就是明白了一点:至心一定能换来至心。
这算是回光返照?
“表女人可算是醒了!”画梅堆着笑,一屁股在床沿边坐下,“您这一落水呀,可把府里上高低下都轰动了,夫人急得不得了,满心都挂念着您,只是本日府里有客,夫人实在走不开,就让奴婢过来了。
念夏的神采白了白:“女人落水了呀,您别是冻胡涂了吧?”
落水?
也活得痛快些。
顾云锦直勾勾看着画梅,没打断那张絮干脆叨的嘴。
“念夏。”顾云锦唤了声,就这么两个字,她的嗓子就烧得慌。
闵老太太数十年如一日地看徐氏不扎眼,徐氏要依着娘家用饭安身,自不敢再到闵老太太跟前露面,怕老太太看着她就来气,平白起争端。
顾云锦抿唇。
徐氏不往侍郎府里来,顾云锦倒是一月里有两旬住在兰苑里。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话,又冻得直颤抖。
看来,还是离死不远了。
顾云锦重新躺归去,搂着锦被想,既然投个好胎是没戏了,那这一回就活得悠长些。
顾云锦晓得徐氏的设法。
彼时她年幼,只想与徐氏拧着来,徐氏与娘家有冲突,她就与侍郎府来往,总归是膈应死继母拉倒。
那年她才十四岁,还是住在徐侍郎府的表女人。
从小到大,顾云锦只落过一回水。
顾云锦是客居,刚入京那会儿,还带着将门里那股子大大咧咧的脾气,时候久了,待人接物就暖和细致很多,平素里见了她,一口一个“画梅女人”,客气得不得了,何时这般冷冰冰的?
“我如何了?”顾云锦游移着问道。
“画梅,”顾云锦睨了她一眼,道,“我落水了,舅娘有让人往北三胡同里带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