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他们啧啧称奇时候,便见着那马队里分出一骑来,正向着这般赶来。
这些人眼睛都是练出来的老辣,扫一眼,连那银锭子是几分几厘都能估个捌九不离十。如果神采略微变了一点,押车的小掌柜便晓得不对,从速地掏兜出银子——二十两往下,那都不消掏了,取出来也免不了一场飞灾。
恰是暑气未消的时节,旗人太爷们就算捞钱,也没有如许吃辛苦的——太没有面子!
崇文门税关之肥,与有清一朝别处的肥缺另有些辨别。
车把式头上小帽沿上,都插着小锭银子,这是便利税丁们按人头抽税。如果不这么做,光是验看、讲价,就能担搁一天去。这帽上银子也有讲究,一概用山西钱铺造的方锭子,而不是南边的小圆银锭,怕的是旗人太爷们手滑,这银子落地那就算白饶了,还得重新备上一份。
以是现在顶着日头在崇文门前站着的几个税丁,都是那些得了缺的太爷雇来的白役。这些人又要给税关搞足银子,又要把旗人太爷们喂饱,还要给本身弄到好处,动手就更黑了好几倍。
不但河道衙门如此,盐务衙门也好,广州、扬州的处所官也罢,所谓肥缺,大略是老爷们吃得脑满肠肥,底下的衙役却没有多少生发的余地,还不如那些俗称“二老爷”的门房、长随们收门包来得轻松镇静。
如许事情,乃至没有处所说理去——税丁找外饷罢了,又不是杀人放火,谁耐烦管这等事?
拦着前面的骡马车收税,他们也不是没瞅见前面那一队车马——大伙还不时朝着那边努努嘴,都感觉有点新奇。
畴昔,这职位长年把持在大学士傅恒手里,傅恒病死军中后,则是由其季子福长安统辖其事,这几年间,才被和珅抢了畴昔。
京师南路崇文门,不大不小也算是个衙门正式该管,以地为名,就叫做崇文门税关。
化缘的老道四九城里见很多了,如许骑着高头大马,一个个耀武扬威的羽士,还真是头一回见。一个个都是身量高,膀子阔,身上的道袍倒是像武官箭袖一个样,看不出是甚么料子,只感觉光鲜得很。这大热气候里,这群羽士又穿得紧实,恰好头上连汗也不见一滴。中间围着一辆青罗伞盖的小车,拉车的倒是一头老迈的黑熊,更是多少年没见过的西洋景。
“站住、站住!要进都城,非论文武官员,一概上马,交了税钱!僧道人等,先验度牒。那老道,把你的税钱、度牒拿出来!”
崇文门税关开初不算大,顺治年间也不过是外务府部属的满缺,有品没品都还是两说。
那些还没进城的车把式见着来者这个气势,不自发地就将骡马车朝着两边赶,让出一条道来。
如此生发,犹嫌不敷,就是外官入京述职,到了崇文门前也得活剥一层皮去。穷州县被堵在崇文门口进不了京,可不是甚么宦海段子,而是实实在在的现成例子。
如许一身气度行头对比下,那些瘟头八脑的车把式,就更是谨慎谨慎,只是低着头,让白役税丁们挨个摘银子。
让这么一群摸不得碰不得的太爷们管事,这都城的过路税就多得令人发指了,只要打崇文门前过,非论活人进城,死人出殡,一提要掏腰包。北货南货、茶叶酒水,更是只要专卖的官商能够运进城去,天然那税钱也更是可观。
旗人大爷礼节又多、开消又大,嚼槟榔、吸鼻烟这些小癖好,都免不了要把场面撑起来。一个上三旗的旗人大爷,能用四周糖皮和田玉的鼻烟壶,那便毫不消水晶内画的,如果换了俏色玛瑙或是掐丝景泰蓝的,那他一准和人急眼。但是满缺向来就是僧多粥少,入八分的宗室后辈都免不了要突破头,能生发的处所也就只剩下崇文门税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