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时的感受,有些荒诞。
毕竟是仓促间脱手,又是小孩子,准头不敷。
只可惜,陆锦惜过午就去了寺里上香,眼下还没回,到底白瞎了她这一番“情意”。
“到底还是弟妹如许没当过娘的心狠,迟哥儿才多大年纪?你竟也硬得下心肠,拿大将军这话刺他。便不怕他日你本身有了孩子,也遭人这么戳心窝子吗?”
他身子小小,穿戴冬月里新裁的八宝纹锦缎袄子,左边胳膊的袖子已经撩了起来,暴露上头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右边手臂却垂着,搁在膝盖上。
青雀又是一声惊叫,可这一回那里还拦得住?
陆锦惜当了十来年的娘了,还是是个孬种样,病了一遭就能好?
“怕是我平日仁善,倒让弟妹感觉我好欺负了?泥人都有三分气,我劝弟妹还是晓得晓得收敛。本日之事你若不平,便是捅到太太和老太太那边,我也不怕。”
话才说到一半,她目光一错,一下就愣住了。
卫仙这一声喝,吓得统统人都颤了一下。
“咳咳!咳……”
甭说是砸了药罐子,污了她新裙面,就是拿这药膏糊了她脸,药罐子砸了她头,今儿陆锦惜都站在薛迟这边!
“迟哥儿。”
“哥儿!”
嫁进薛府四年来,除了丈夫薛凛实在扶不上墙以外,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呵,这还不平气呢。”
她体味的陆锦惜,不会拿这般轻嘲森冷的语气说话;
“早我就劝过二嫂,棍棒底下出孝子,迟哥儿就不是个肯听话的。若再如许放纵下去,没得叫人家觉得我们将军府出来的孩子都这德行!青雀,你转头可好好跟她说说。”
脆弱?
薛府长房三奶奶卫仙,就坐在前头不远处的玫瑰椅上,一眼就瞥见了薛迟那握紧的拳头,顿时嗤笑了一声。
是她卫仙先起了头,专戳民气窝子,就别怪她心黑,也踩她痛脚。
柔嫩没变,偏夹了尖刀利刃,绵里藏针,有种没出处的寒意。
卫仙俄然就恍忽了一下,盯着本技艺上端的茶盏,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过啊,这些事,也不能全怪我二嫂,谁叫大将军去得早呢?”
为的,可不就是落井下石么?
“三奶奶没事吧?”
一道浸着凉意的声音,便在这剑拔弩张的档口,轻飘飘地传了过来,像在云端上一样。
她盯着卫仙的身影,严峻不已,咬咬牙关就要劝止:“三奶奶,哥儿毕竟――”
这等辛辣的讽刺,配着她那一脸极度安静的神采,却透着种奇诡的冰冷。
那青玉药罐,直直砸在了卫仙左手边的茶几上,立时粉碎!
“迟哥儿是肇事,可要管束,我们府里,太老爷和老太太身材安康,太太身子骨结实,另有我这个么大活人在你面前杵着!从上数到下,何时又轮到弟妹来指手画脚?”
镇静?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她本日嘴贱,拿人丧父之事做兵器,戳一个孩子的伤口。
内里那一下接着一下的脆响,就传了出去。
大家都说,薛迟长得像陆锦惜,有一股子文气。可卫仙感觉……
暖阁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
卫仙气得茶盏往桌上一掼,怒极反笑:“好,好,好,这府里的哥儿,竟连长幼尊卑都不顾了。你娘不好好教教你,今儿我就来替她教教!”
一声骇人的脆响!
乍一听仿佛还是昔日那轻柔嫩软心虚气弱的孬种样,可只要稍稍辩白语气,便可发觉那声音里裹了冬月的霜雪。
这还是阿谁任谁都能搓扁揉圆的陆锦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