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卿转头望着她,眼底仍带着些许欣然。
最后那几句话暗中送气,说得极其清脆。
中原文教森森,事事松散,女子衣装虽是超脱美好,却短于矜持,而夷疆这里夙来没有礼法拘束,加上世俗与气候使然,女子多是穿着暴露,花枝招展,热忱之余未免又失了端庄。
徐少卿不肯久留,在驿馆仓促歇了一夜,便带着高暧和东厂番役上路返京,沿途还是谨慎谨慎,免不了餐风露营。
徐少卿却也没再多言,催着马轻巧的奔到车驾火线。
他眸中蕴着笑,不免又多瞧了几眼,才低声道:“这事不急,待公主有暇时再渐渐告之臣还不迟。”
她面上一愕,这才觉悟本身方才的话又犯了语病,被他揪住了话头,现下故意想赖也赖不掉了。
仇率尹脸上抽动着,眼中闪着怨毒的光,像是极不甘心,缩身向后退了几步,俄然振臂一呼,人群中俄然奔出数百名健硕精干的兵士,手持弯刀,将乘舆和一众头人团团围在中间。
“可贵公主还记取臣那几句胡言乱语,臣是天家奴婢,那话虽是由心而发,却说得僭越了,做不得准。臣替陛下兼着司礼监和东厂,仇家遍及天下,保不齐哪天便命浅丧了身子,若真有那一日,臣真怕魂散了,没个归处,公主如果还念着些臣的话,便搭把手,帮着收殓了,臣做了鬼也足感美意。”
他望着那耸动的柔弱身影,眸中沉冷的光俄然有些狼藉,凝睇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这番苦肉计虽说胜利了,可也将他置于险境,刚才那半晌没留意,这会子竟看不到人了。
徐少卿见她垂首不语,一身夷女打扮,瞧着仍有些不惯。
可思着想着,现在人真的来了,却又不分场合,一张嘴便是占口舌便宜,让她局促不安,此人可也真是个魔星。
“我据实相告,厂臣反来戏言相欺,真的好没事理。”她沉着脸,放下帘子,干脆不去理睬他了。
现在她穿戴这身衣衫,却仍存着中原女子特有的高雅柔情,再配着那微带羞怯的清丽面庞,确是别有一番神韵。
说话间,慕老土司以被那些夷民百姓簇抬着到了正殿前。
礼毕,老土司在侍从的搀扶下站起家来,转向徐少卿,操着中原话拱手道:“此次夷疆内哄,几近变成大祸,全赖徐大人脱手,才窜改乾坤,老朽未能及时弹压遏止,实在罪无可恕,这便上表向朝廷请罪,还望徐大人在陛上面前据实陈奏,言我夷疆百姓并无反心,只是被奸佞蒙蔽,统统罪恶由老朽一人承担,莫殃及无辜。”
那兵士满面羞惭,连连后退,手上一松,锃亮的弯刀竟“哐啷”落在了地上。
听他这么说,高暧不由心中更是畅快,点头道:“多谢厂臣。”
“哦,公主的意义是说,臣若提起别的事,公主便承诺了?”他俄然呵呵一笑,狐眸中又闪过了那点滑头之色。
徐少卿还了一礼,正色道:“慕老土司言重了,本督不过是行举手之劳,不敷挂齿。尊驾德高望重,胆气过人,令民气悦诚服,若非如此,这场祸乱只怕也安定不了,再者老土司是被奸人囚禁,没法发号施令,又何罪之有?此次陛命令公主亲身前来,便是好生安抚之意,并非企图加罪。本督在此便再宣陛下旨意,夷疆南为屏藩,慕氏世袭土司,不设流官,永不更张!”
她虽在哀思中,却也听出那感喟中的幽幽伤感,举帕拭了拭泪,昂首问:“厂臣为何感喟?”
“公主如此奖饰,臣受宠若惊。不过么……臣大胆提个醒,公主稍时见慕老土司时,须依礼而行,千万莫忘了自家的身份。”